心莲慌忙跪下,眼中渐渐有了泪意,“主子,奴婢冤枉,没有任何人在背后指使奴婢前来。奴婢此生惟愿侍奉主子左右,为主子分忧解愁,绝无二心,请主子相信!”
我今日,原本是铁了心定要从心莲的嘴里问出些话来的。她方才那一番话,姑且不论真假相掺几分,可归根究底,还是没有供出她和沈沐昕之间的关系。
是的,我私下怀疑,心莲其实是沈沐昕派来的人。从晚晴宫外,她认出沈沐昕时神色间的异样,到那日的情形,都不得不让我怀疑她与沈沐昕之间有着牵扯不清的关系。而我,一直等待她能亲口对我说出。
可是为何,在她那样异常坚定及糅合了几分哀戚的目光里,我坚如磐石的心肠亦忍不住为之一动,轻叹一声:“罢罢罢,到底是不能强求的。若本宫的丹碧和碧影还在,今日也不至于落得这般一个无人可信的境地。”
这样沮丧的话里,含了多少心酸复杂,我已不愿去想。碧影,因着沉静伶俐,早在那一年,就被云墨妩讨去,一同远赴夜国做了随嫁丫头。而我的丹碧,我最贴心解意的碧儿,却是死在了那一夜离国士兵无情的屠刀下。我不止一次想,若我当时听从了侍卫们和丹碧的劝告,暂且避走,是否今日的一切就会不同?
人事全非,我失去了所有,这条满布荆棘的路,该如何走?
心里难过到了极致,我不愿让心莲瞧见我脆弱的一面,忙以扇掩面,侧首两行清泪缓缓滑落下来。
朦胧间,感觉一双温暖的手覆在了我的手背上,仿若还是在从前。每每我生气了,丹碧和碧影来哄我。
耳畔响起心莲极低极低的声音,却是情真意切,“若主子愿意,心莲也同样可以办到。信,则存。主子,可愿意相信奴婢一回?”
似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在心间拂过,我哽声道:“信则存?本宫的碧儿能为本宫舍弃性命相护,如此,你也能做到?”
心莲答得没有一丝迟疑:“是。日后主子若是遇险,心莲也会以身相护,虽死犹愿。”
我拿开绢扇,含泪望她,毫不掩饰那一刻的感动,“好,哪怕日后我也许会再次失望,仍是决定信你一回。心莲,莫负本宫的信任。”
重重叩首后,她答:“心莲绝不负主子所望。”
我扶她起来,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日后宫中之路艰险,我总要有一个人伴在身边,陪我走下去。我也是人,也会害怕孤独的呢。
又过了几日,玉漏已深,心莲心梦服侍着我宽衣就寝,遂拿着一干物事退出去。
我吹了桌上的灯烛,独自一人提灯绕过屏风走进内室。不想床帏前赫然立着一道高大的黑影,映着窗口照入的朦胧月色,影魅森森,无端唬得我一跳,宫灯掉落地上。
“谁?”
那一夜,梦回故里,九华宫阙罩在朦胧月色里,凉风送爽,看紫禁花开,摇坠繁华如梦。我换上如云霓般清灵缥缈的舞衣,在白玉砌就的瑶台上翩翩起舞。月光流泻在我的周身,随我而动,皎月如霜,衣带莹雪,谁比谁更清冷?疾奔几步,我猛的跃起,在半空中连着几个华丽回旋,衣袂飞扬,那一幕,美得让人叹为观止,永世难忘。
是谁,在那样的时刻鼓掌,依依唤我:“墨迟。”
我转身,对上男子温柔的瞳眼,竟是秦珩。
“秦珩……”不知怎的,唤他名字的那一刻,我的眼底竟忍不住浮上一层泪意,心微微发酸。
秦珩的眉眼在月色下愈发温柔,那样的眸光,几乎能溺出水来,他朝我伸出手,柔声道:“不哭,来,我带你离开。”
似乎有什么击中我柔软的心田,我不由自主伸出手去,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秦珩的大手时,一道利刃横空劈下,生生逼得我和秦珩各自退开。
“云墨迟,你逃不了,逃不了!在这世上,谁也带不走你,你只能留在朕的身边!”
那般妖孽慑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沉沉敲在我的耳膜上,任你如何堵上耳朵也逃不开,只觉有一股寒气从脚底袭上心头,颤颤发抖。
“不……”我发出绝望的嘶吼。
“主子,主子快醒醒。”
朦胧间,似乎有人在轻轻推我,唤我醒来。
我缓缓睁眼,瞧清了眼前的人,伸手往脸上一摸,竟是满脸的泪。
心莲熟练地扶我起身,掏出帕子给我拭泪,一面沉声道:“主子,晚晴宫来人了,候在外头呢。”
我一下子清醒,冷笑道:“到底是沉不住气了。”
这几日,随着“凤凰临世,母仪天下”一说传遍宫闱,后宫表面无风无澜。实则已于不知不觉中起了变化。诸如,好几位不甚得丽妃欢心的妃嫔已私底下前来探望我,表明心迹,愿为我所驱使。而我,一直按兵不动,等着某人按捺不住出手。如今,她可算是坐不住了么?
心莲扶我在妆台前坐下,为我梳妆,继续道:“据说,前天钦天监夜观是帝星旁红鸾星动,近日紫气东来,乃是凤凰出世之征兆。群臣纷纷上折子重提立后一事,据闻皇上对此只是沉默不语,到底不能一味枉顾众臣之意。想来,丽妃就是因此按捺不住的。”
我点点头,拈起一支翠玉簪子插入发髻,起身就要走出去。
心莲牵住我的衣摆,神色忧虑,“主子,万事当心。即便心有不甘,此刻也不要逞强出头。”
我心头一暖,对她一笑,“你放心,我晓得。”
那来传召的宫女极面生,有着北方女子的高挑,站在廊下,微仰首看天,脸上淡得没有一丝表情。那样的神情韵致,分明像是一个前来邀约闺中密友赏花的官家千金,没有半分不自在和急切。那眉那眼,无端教我想起另一人来。
见我出来,她略欠身施以一礼,“云姑娘。”
我不由多看她两眼,越发觉得眼前这女子眉目精致,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矜贵,怎么也不像是一个粗使的宫女。可她若不是宫女,又会是谁呢?我摇摇头,暗笑自己想多了,又觉方才那样肆无忌惮的打量很是冒失,忙轻咳掩饰道:“劳姑娘久候,真是对不住。方才还那般失礼地盯着姑娘瞧,是墨迟失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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