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农业技术所，高繁荣从那破吉普里变戏法似得取出1个蛇皮袋，领着秦天元进了站长办公室，笑呵呵道：“老代，别他孃装模作样哩，这是咱村新来的秦支书，有事儿找你。”
高繁荣轻车熟路，就手把那蛇皮袋塞到办公室柜子底下。
那老代摘下眼镜，放下手里钢笔和字帖，说道：“咋哩，你可别害我。”说着站起身和秦天元握手。
“几十年哩，咱啥时候害过你，”高繁荣笑道，“1点儿豆角、南瓜，惠而不费。废屁少放，咱支书找你咨询个事儿，你可别藏着掖着。”
老代叫代子华，农业技术方面是个好把式，为人也不喜拘礼，见秦天元落落大方，仪表自有1股威严，不由得心里称赞。招呼几人坐了，说道：“看你们问啥事儿。”
秦天元更不废话，取出那份评估报告递给代子华，代子华只瞧了1眼便皱起眉头，戴上眼镜又摘了，叫手下人取来了农技站当时的研判报告。老代指着研判报告，1个字儿1个字儿地研读了1遍，说道：“先前你们那个支书找我们站做评估的时候，我当时并不在站里。”
老代倒上茶，细细向几人数说事情经过：“这个果园子，你们前支书第1次来找我的时候，我是不同意评估通过的。”
听了这话，几人暗暗惊诧，但又觉得在情理之中，只听老代继续说道：“后来，有1次我去党校学习，由副站长代理站里的工作，等我回来之后才得知，他们已经在站里开会，通过了高塘村果园建设的可行性评估。我为此还晾了副站长几天，不过，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也是代人受过。”
这话说得就比较深了，高繁荣笑道：“云里雾里的，把话说清楚，啥代人受过？”
老代悄悄用食指向上指了指：“咱山阳乡原书记支持了你高塘村前支书，他知道我的态度，不好意思跟我直接通融，就趁我外出学习的时候，跟副站长交代了，要求通过高塘村果园项目的评估。他夹在中间，明知两头都不敢得罪，权衡之下，自然听当时乡党委书记的。”
原来这简简单单的果园项目立项，中间还有这许多弯弯绕，看来村支书也不是好做的。
但秦天元并不关心此中的“权力斗争”，只关心果园的症结，于是问道：“那么站长您，当时评估不予通过的理由是什么？”
“咱们取样化验了水质、土质，”老代拿着研判记录1点1点指着给秦天元看，“这两方面都没有问题，但采集化验到当时的石头，发现石头并不很质密，简单说吧，就是土层不厚，土层下面的石头又不储水，每年夏季那点雨水，连蒸腾带渗漏，根本不足以支撑果木生长需要。”
几人恍然，代子华继续说道：“这只是其1，如果只是果园下面那块地储水不行，大可以饮水上来，但我怀疑，最合适引水的那条道，下面的石头也不能储水，就是说，即便引水工程建成，在引水途中，就会漏掉4分之3。你可以这样理解，比别处的果园，引水的成本要高出4倍，1年折腾到头，那点利润刨了饮水成本，剩不下仨瓜俩枣。”
代子华条分缕析，头头是道，于秦天元而言，却不啻于1盆冷水兜头浇下，尽管秦天元万般不愿，但有代子华的审慎意见，加上高繁容的倾向性意见，显然，果园项目是非放弃不可了。
果园项目抢救5门，秦天元无奈地回到村委会，觉得有些心累。纵然万般无奈，但还是打起精神，准备请王仲强、刘云2人1起前来，商议和信用社对接，以果园抵偿高塘村的贷款。
王、刘2人听了秦天元的话，都显得有些惊讶，秦天元向他们解释了具体情况，王、刘2人却不约而同地力主抢救果园项目。
秦天元再次譬说了抢救果园面对的风险，2人思索1阵，还是向秦天元提议抢救果园。
秦天元心里1动：这2人的态度，虽称不上诡异，但大大地违背了2人平时老成持重的秉性。
事出反常必有妖，加上先前强拆喇叭的事儿，以及高繁荣对王仲强“阴险”的断语，秦天元脸上没动声色，内里却对2人悄悄地留了心眼。
2人力主抢救果园，秦天元雅不欲拂了2人的面子，于是推说“再想想”，预备明天开个村务会，会上集体讨论，通过以果园抵偿债务的决议。
王、刘从村委会辞出，背着手有1搭没1搭地聊着天，路过家门，王仲强却没回家，而是朝刘云使个眼色。2人挑崎岖山路，慢慢向人迹罕至处走去。
走出里许，刘文问道：“咋哩？”
王仲强脸色十分难看，抽完1支旱烟，这才说道：“支书对咱俩起疑哩。”
“怎么这么说？”刘云问道，“他本来是要用果园抵债，咱俩力劝之下，他不是改口说提请村务会讨论吗？这不是给了咱们的面子？”
“原来你听不懂话，”王仲强冷笑道，“通过河工的事，和4小队那几个瘸子的事儿，他在咱村基本上站住了脚跟。他作为支书，要真卖咱们的老面子，当场就会同意咱们的建议，而不是拿到村务会上‘讨论’。换言之，倘若村务会上‘讨论’不通过，咱们也怪不到他头上。”
刘云陷入沉思，越想越觉得王仲强所言句句难以辩驳，他翕动嘴唇，半晌说道：“咱们先前挑拨秦高两人关系的法子失败了，现在，用果园拖垮秦天元的想法，也难以奏效。看来，得想点新的，更厉害的主意了。”
“对，”王仲强咬牙发狠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事关咱俩的身家性命，决不能让姓秦的和高老奸和谐相处，最好想个法子，让姓秦的跟前支书1样，栽个大跟头，灰溜溜地滚蛋。”
2人又走了1阵，凭山远眺，忽见本村小学的旧院墙被推倒了，院墙内整齐垛着几垛物什，上面苫着由蛇皮袋拼接成的雨布。
2人对视1眼，看着即将动工的学校，顿时又生出了新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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