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完这杯酒，秦天元为防高繁荣叔侄更有什么阴阳怪气的话说出来，不住地举杯相劝。
月上中天，杯盘狼藉，这才散席。十斤高粱，大家都喝得东倒西歪，众人开始1道走着，慢慢地秦天元和王仲强两人落在后面。
两人对视笑笑，谁也不说话，并排走着。良久，王仲强竖着大拇指说道：“好，沉得住气，后生可畏。”
秦天元笑笑，直入主题：“王叔，咱们村财务，现在是什么状况？”
“不好，”王仲强摇头道，“算上今天这1顿，账上还有不到两万块钱。这两万块钱，要维持村里正常运转，又要修缮小学教师，捉襟见肘。”
秦道：“往后节省1点，像今晚这类应酬，能免则免，可以支撑多久？”
“这顿饭值得什么？”王仲强说道，“眼下除了修缮教室，有两件要村财务出血的事，1是马上7月，大水要来，堤埝要加固；2是9月份，小学要开学，维持学校运转的开支，需要村里贴补1大部分。”
“总共需要多少钱？”
“夏收之后，收完农税，乡里对本村还有补贴。粗算下来，还短至少5万块钱。”
要知道，彼时是2000年，5万块钱，是个吓人的数目。
秦道：“我听说，咱们村上1任支书到这之后，因地制宜，开办了个果园，最后没有产生效益吗？”
“烂尾哩，”王仲强摆摆手，显得很是惋惜，“为了引水入园，跑了几次银行，贷款马上就要办下来，可是出了事，这件事不了了之。唉，那孩子何尝不是个好娃子，就是太年轻了，不是姓高的对手。”
来之前，就有些风言风语传到秦天元耳朵里，上1任大学生支书，是被高塘村村长挤兑走的。
秦天元本无意这些是非，但既然提到这件事，便不由得问道：“具体怎么回事？”
原来，本村观念落后，重男轻女思想根深蒂固。有1户人家，儿媳连生3胎，都是女孩。这家有3个妯娌，膝下都有儿子，唯独她没有。她自觉在公婆面前抬不起头，于是想法子怀了第4胎。
说到这，秦天元不解道：“国家政策对这片区域有照顾，但3胎已是政策极限，她怎么还能怀第4胎，这不是违背政策吗？”
“秦伢子，在咱村儿里，宗族承嗣是大事，谁家也不想断了根，”王仲强说道，“所以，没生儿子的人家，宁愿受罚，也要把儿子生下来。而以前村里对此往往睁1只眼，闭1只眼。高繁荣叫那娃子知道了这件事，给他下了个套。娃子果然坚持要法办。把人带到医院引产，结果下来是个男孩，那女子不忿之下，回去就喝了‘敌敌畏’。”
秦天元心想，高繁荣把这件事告诉大学生支书，固然包藏祸心，但说不上有错；而这大学生依法办事，更没有半点问题。
那问题出在哪了呢？
推究原因，还在“重男轻女”落后观念上。
“出了人命，那户人家把女子的尸体抬到了村委会，不肯下葬，”王仲强叹息不已，“那娃子心生惭愧，加上姓高的拱火，乡里当时就派人来调查了。没过多久，那娃子灰头土脸地走了。”
默然片刻，秦天元问道:“叔，你困不困？我想请你带我去那果园看看。”
“今天太晚哩，果子也错过了挂果的季节。你既然有这份儿心，果园的事体也不争在这1时，”王仲强说道，“记住，想做事，首先不能出事。眼下大水马上要到，第1位的是堤埝的事。否则还会像上1任支书那样，着了高繁荣的道儿。”
瞧着天上的月亮，秦天元意识到，自己确实是太急于求成了。恰好已走到了村委会，秦天元笑道：“是啊，王叔，天都这早晚了，您早点回去休息吧。”
“好，好。”王仲强背着手，与秦天元这番对话后，他显得很开心，背手溜达着往回走，秦天元目送他离去，正要回宿舍，忽然见他急急忙忙转身回来，笑道：“叔，还有什么事儿交代？”
王仲强向4周瞧瞧，见周遭没人，小声说道：“那两个支教老师砸伤的事，我总觉得其中有什么事。”
秦天元原本微醺，听了这话陡地1惊，目光遽然：“难道，教室倒塌，砸伤支教老师的事，是高繁荣叔侄策划安排的？”
“那倒不会，量他们也没那个胆量，”王仲强说道，“你知不知道，那个男老师，是乡教委主任的侄子？”
秦天元回想高繁荣叔侄白天的种种表现：先是高志礼义愤填膺，说要把1万慰问金全部给男老师，尔后自己提出异议，要把1万慰问金均分给男女两位老师，再是高繁荣提议村委研究，然后他自己又不在会议记录上签字……
原来如此！
这样1来，高繁荣就会向乡教委主任告状，说村里原本准备给男老师1万慰问金，结果新来的支书横加梗阻，最后只给了5千。而且，会议记录上，自己的名字白纸黑字地落在首位，更是凭证……
这件事虽然不会导致什么肉眼可见的后果，但总是在乡教委种下了1颗不和谐的种子。
秦天元半不出话来：无怪乎前支书斗不过老村长，自己第1天上任，高繁荣就给自己挖了个坑！
都说老农民淳朴，但身在局中，才发现，高繁荣这种在村里混了1辈子的乡村精英，其心计之工，完全不亚于任何政治高手。
秦天元血液中的斗志慢慢地被激发出来，他咬着牙冷笑：好你个高繁荣，既然如此，咱们就好好照量照量吧。
这时，1个妇女怀里似乎抱着个襁褓，匆匆在2人身边走了过去，2人都有些酒意，便没在意。
“叔，我知道了，”秦道，“您早点回去休息吧。”
回到宿舍，用辘辘井挑出1桶水，沁心冰凉地洗漱了，舒适非凡。躺在床上，思量着往后要做的事：
加固堤埝、修缮小学，完善果园，凡此种种，件件离不开高繁荣的配合，件件又担心高繁荣从中作梗……
按自己之前想的办法，能否妥善处置与高繁荣这个老村长的关系，真是心里没底啊。
矛盾中，他慢慢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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