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晋
第一一六七章 水攻(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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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荣失利的消息也在1天前送达临沂。李徽皱着眉头看完李荣的信,询问了前来送信的人员1些作战的细节之后,神情凝重。

李荣还是太年轻了,行事考虑欠周。他想保住大矿场的想法是没错的,但是他忘了自己的命令,还没明白大型战役之中的得失取舍之道。矿场对徐州固然极为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守住彭城,堵住对方进军南徐州的通道,那才是重中之重。

李荣这1败,元气大伤。本来临沂之战重挫敌人的成果,这1战基本上都送回去了。死伤数千东府军将士,这还是东府军建立以来的第2次惨烈的损失。巧合的是,这两次战斗都在彭城。因为彭城的地理位置太重要了。

处罚是1定要处罚的,这种重大错误若不处罚,岂能服众。李徽当即拟定公文,对李荣进行处罚。夺李荣彭城太守之职,因战时暂时留用,代太守之职。夺李荣南方卫戍区领军将军之职,以副职杜安平代之。将李荣龙骧将军之号剥夺,降为都尉。并责令李荣深刻反省,向全军做深刻检查。罚俸半年。待战事结束之后,再众议追加其他处罚。

这已经是极为严厉的处罚。要知道李荣可是东府军中最顶级的将领中的1员,更是丹阳李氏族人。以他的身份地位,就算出了1些差错,别人也会睁1只眼闭1只眼。况且李荣功勋卓著,在东府军中颇有威望,行事也公允,颇得人心。就算普通将官犯错,李徽也断不至于如此严重。这其实算是名义上的军政职务的1撸到底了。

除了公文,李徽还写了1封私人信件命来人带回交给李荣。信上并无多言,只寥寥语。

“知耻近乎勇,有错当改之。面子是自己打回来的,而非包庇施舍所得。丹阳李氏,不靠祖荫,但论实力,方可长久。望你吸取教训,痛定思痛。守住彭城,便为大功。丢了彭城,万死莫赎。切记。”

李徽当然明白,彭城没有李荣是不成的。事实上,这样的处罚之后,并不影响李荣在彭城领军作战的地位。除了李荣,还没有人能够接过这副胆子。那位杜安平是东府军老将,1路从居巢县带出来成长到高级将领,他应该明白,即便取而代之,也应以李荣马首是瞻。

虽然做了处罚,也告诫了李荣,但是眼前的局势却不容乐观。

李荣失利之后,更需要其他方向打开局面。北边青州临海郡方向虽然暂时没有消息,但是对方派出了十万大军进攻临海郡,周澈的压力必定极大。靠着青州方向发力的可能性不大。不过以周澈的老成,也大概率不会出太大的岔子。临海新城自己去视察过,无论城防规模还是地理位置都是易守难攻的。只要周澈顶住压力,将对方拒之于临海城之西,拖住他们便可。

正因如此,临沂方面必须取得进展,进行突破。之前的胜利固然令人振奋,但还远远不够。

眼下慕容垂的十几万大军已经兵临山口,旦夕便至,压力巨大。对方在山口扎营,并不急于进攻,显然是明白自己火器的威力巨大,并不想用蛮力攻城。但这么耗着,临沂倒是没什么,就怕临海和彭城顶不住。上下1旦溃败1处,则战线会全面陷入被动。

目前来看,对方绕过临沂城的可能性不大。临沂城所在的位置极为重要,扼守了东进的通道。对方是1定要拿下临沂城的,否则他们无法进行进1步的深入。

原因其实很简单,对方需要1个前进的支点。蒙阴算是1处支点,但是距离徐州腹地遥远。拿下临沂,控制沂水和祊河两条水道的交叉口,各种物资粮草便可畅通抵达。且临沂城池规模和城防都不小,适合作为前进的支点。华县费县等县城是不成的,城池薄弱,1旦囤积大量粮草物资,很容易成为目标。且没有空间驻扎大量的兵马保护。

这也是为什么古代作战大多需要占领城池,而不是绕行的原因之1。大多数河道和可供车马通行的道路都通向城池,山野之中或可兵马跋涉而行,但粮食补给物资补给是完全无法供应的。

想清楚了这1点,便也说明对方虽然在2十里外扎营不进是有蹊跷的。他们必定是要攻临沂的,除非他们愿意耗着,等待其他路的突破。但若是十几万大军这么耗着,对慕容垂又有什么好处?已经快到仲秋季节了,耗个1两个月便要入冬了,对方的压力比自己大,自己又怕他何来?

为了搞清楚对方的意图,李徽决定亲自抵近观察敌情。

秋雨连绵的午后,李徽率数十骑从北城出城,绕行祊河之北,从沂蒙山余脉进入山口北部。穿行茂密的林木之后,抵达1座小山的山顶。这里的位置距离在山口内平坦地带扎营的敌军大营约莫78里。

在山顶岩石上,李徽远远的眺望对方大营位置。虽然细雨蒙蒙,影响了视线,但是山口之中对方大营的轮廓依旧清晰可辨。

祊河以南的平畴山野之间,燕军大营沐浴在秋雨之中,1眼望不到尽头。营地中升腾的烟雾在雨中飘动,氤氲浮动,宛如云层笼罩。整个营地保守估计方圆78里,堪比1座大型的城池1般。

李徽面色凝重。别说十几万兵马,就算是十几万头猪,杀也杀不完。更别说燕军还是全副武装的正规兵马。

“人马还真不少啊。看上去,颇有些令人震撼。”朱超石喃喃道。

“怎么,朱兄弟怕了?不过是1群乌合之众罢了。人越多,火器越是容易发挥。只要他们敢攻城,必让他们尝尝厉害。”郑子龙道。

“子龙兄弟,我可不是怕。只是不能轻敌。这鬼天气,对我们的火器影响甚大。我还真有些担心他们现在攻城,这对我们并不利。虽然采取了措施,但是火器受潮火药受潮还是不能避免的。”朱超石沉声道。

郑子龙点点头道:“这倒是。不过看这架势,他们似乎没有即刻进攻的迹象。秋雨不长,很快就会天晴,那也不必担心。”

李徽听着他们的对话,皱眉沉吟。李荣禀报了失利的原因之1,便是下雨淋湿了火药火器,导致无法击发的问题。这当然是火器简陋之故,但也是没法解决的问题。以明火点燃火药击发的方式便会遇到这样的问题,别说下雨天了,就算天气湿度高,引信受潮也1样会遭遇这样的问题。除非以底火击发的方式,否则难以避免。

“主公,这帮家伙耗在这里不知道做什么?十几万兵马,粮食物资的消耗也供应不及啊。他们在等什么?”朱龄石在旁沉声道。

郑子龙道:“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发动偷袭。就像上次那样,逆流而上,偷袭他们的大营。”

朱龄石苦笑道:“再1再2岂可再3,对方又不是傻子,必会有所防备。”

郑子龙道:“那可未必,所谓兵不厌诈。也许他们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反而会疏忽。”

朱龄石笑而不语,他当然想要复刻上1次的袭扰。但恐怕是不成的。

听着两人的对话,朱超石举起千里镜对着山下蜿蜒的祊河河道上看去,想看看对方有没有在河道和河岸设防。忽然间,朱超石愣住了。

“那是什么?河道边那么多兵马在做什么?”朱超石叫了起来。

众人连忙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秋雨迷蒙之中,什么也看不见。这样的天气,大营只见轮廓,更遑论看到细节。

所有人都举起了千里镜查看,随着千里镜的移动和旋转,李徽看到了在大营下游约莫34里的河岸边忙碌移动的大量燕军的身影。他们隐没在秋雨迷雾之中,若不是有千里镜,根本看不到他们。

此刻,1队队燕军士兵在河岸上忙碌,车马在秋雨之中来回穿梭,显得繁忙无比。

“他们在干什么?像是在筑坝!”郑子龙叫道。

“还真是。你们瞧,他们运来泥包土石往河道里倾倒呢。真是奇怪。这是要断我水源么?”朱龄石叫道。

“断水源?这不是说笑么?还有沂水呢。再说了,这又不是旱季,怎么断?”郑子龙道。

李徽放下千里镜,冷笑起来:“慕容垂,还真是有些计谋呢。”

众人忙看向他,满脸疑惑。

李徽抹了1把蓑笠上淋落脸上的雨水,沉声道:“他们不敢攻城,怕受我火器打击。所以便想出了这筑坝截留的攻城之计。倒也有几分谋略。”

“主公何意?筑坝跟攻城有何干系?”朱超石道。

李徽道:“筑坝蓄水,水位高了之后,毁坝以水攻城。临沂地势低,平素都要防洪。这祊河水流大,只要蓄水数日,便可令临沂城遭受洪水之灾。到那时,这仗还怎么打?城还怎么守?”

“哎呦!”众人恍然,都惊愕瞠目。

“倘若再将沂水截断,同时毁堤水攻,便将如何?临沂必遭灭顶之灾,什么也不会剩下。”朱超石道。

“果然是毒辣之计啊。这么1来,洪水冲下,别说我5万大军了,连城中的数万百姓都要全部覆灭了。”朱龄石喃喃道。

“老贼确实够狠,但说到底,这计谋倒也不错。”李徽沉声道。

众人皱眉不语,李徽继续道:“慕容垂号称百战不败,那可不是靠着勇猛,更多的是智谋。此计兵不血刃,不论其他,单以攻城之计而言,是为上策。不过沂水筑坝应该是说说而已。沂水宽阔,他们还没这个本事,除非他们愿意在这里等到冬天。但即便如此,祊河筑坝也1样可以淹没临沂。筑坝之处距离临沂城不过67里,只要蓄积1定的水量,便可让临沂陷入汪洋。”

“幸而我们今日前来侦查,得知敌情,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郑子龙咂舌道。

“可是我们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呢?难道主动进攻?”朱超石皱眉道。

李徽没说话,举着千里镜静静地观察下方。众人知道李徽在思索应对之策,也都默默在侧沉吟思索。

此刻秋风涤荡,风雨萧瑟,雨水落在岩石树林之中,嘈嘈切切,充斥耳鼓,嘈杂无比。

……

燕军的筑坝计划进行的很顺利。祊河虽然比较宽,河水也比较湍急,但是整体而言,河水偏浅。河床上遍布砾石,最深处不过1人深而已。这让筑坝之事变得并不困难。

反观沂水既宽又深,短时间内根本无法筑造堤坝。之前慕容垂想在沂水上筑坝的想法在勘探之后打消了。但这并不妨碍这个计划的进行。光是祊河筑坝便已经足够。

慕容垂亲自勘探了地址,便在距离营地下游34里之外。这里是1个河湾的葫芦口,两侧高梗土坡,上游是1个天然的开阔之处。

土坝高度初步定为4丈,因为上下落差约莫45丈,正好从大营北侧开始的坡岸算起,可以蓄积方圆数里的水面。这样的需水量足够将临沂城冲毁淹没。

当然,危险还是有的。蓄水之时,河道涨水,水面漫长,两侧的河堤备受压力。北侧的倒也罢了,毕竟是荒野之地,漫水也自无妨,且山势缓起,水不过是往山坡上涨。但是南侧的堤岸便有些麻烦。特别是大营北侧,必须加固,否则会有往大营方向漫溢的危险。

不过这些事,并非不可克服。人力充足的情况下,考虑到了危险的因素,只需派人力去加固解决便是了。

慕容垂最担心的是时间。随着秋雨下来,天气慢慢转凉。夜晚的冷风已经有了寒冷之意。这是北徐州之地,到了9月里,基本上便入冬了。这场讨伐徐州的战事,最迟不能拖到冬天,否则会很难进行下去。

啃下临沂这块硬骨头,便成了眼下最为急迫的事情。所以定下计策选定地址之后,数万燕军便顶风冒雨投入了筑坝的工作之中。慕容垂认为要抓紧这下雨的天气,土坝筑好之后,蓄洪更快,会更好的节省时间。

他也拒绝了慕容宝等人提出的,趁着阴雨天气攻城,让对方的火器难以发挥的建议。慕容垂认为,彭城的战事是雨下的突然,令东府军没有防备。当真攻城,对方必有保护火药不受雨水淋湿的办法,毕竟是以逸待劳,手段还是很多的。与其去赌1赌雨水天气对火器火药的影响,不如抓紧筑坝,将水攻之计进行到底。

慕容垂也并不担心筑坝的事情被对方侦查到。对方若是洞悉了自己的意图更好,倒要看看他们怎么应对。他们无非有两种应对之策,1则是派兵来攻,搞破坏。而自己恰恰希望他们出城主动开战,他们敢这么做,则正中下怀。2则,对方知道水攻的厉害,主动弃城逃走。那也很好。拿下临沂打通通道本就是目标,兵不血刃的占领临沂,便可为往北徐州其他郡进攻建立跳板,达到战略性的目标。2者都是可以接受的。

筑坝的进度非常快。数万人搬运土石泥包,堤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延伸。只3天时间,已经筑起了高丈许,宽两丈的巨型土坝。第3天,在堤坝中间的位置,用数十个巨大的木笼装满巨石推入豁口进行填充,成功完成了截留。

这之后,便是迅速的加高的过程。整个堤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1层层的加高。数十层泥包垒砌在1起,中间以原木进行串联加固。下方打下了数以百计的斜撑进行支撑。

虽然泥包之间有些水流渗流出来,中间豁口位置有大股的水流激射奔涌,但这并不影响蓄水的迅速增高。这不是什么百年大计,只是为了临时阻断水流的设施。需要的不是稳固如山,而是仅仅蓄水断流而已。

第6天,整个土坝在5万多人的突击建设下迅速完工。高约4丈的巨大堤坝拦截了水流,水位开始迅速上升。只不过两天时间,水位已经淹没了上游34里的地方。

两侧的堤坝上水位已经爆满,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开始往外漫溢。燕军在南侧堤坝上进行了大量的加固工作。将堤坝堆高了数尺,让整个区域的蓄水量更大。

由于沂水的封堵计划失败,慕容垂希望有足够的水量淹没临沂。为了防止功亏1篑,他不断的要求加高南侧堤坝,增加蓄积的水量。他知道,哪怕只加高1尺,蓄积的水量便多1分成功的可能。

到了第8天,整个土坝蓄积的水流已经将河道上游45里的区域都淹没。在堤坝上游形成了1个巨大的湖泊。而下游土坝已经接近漫溢状态,外侧支撑的数百根原木斜杆都有些扭曲变形了。堤坝的缝隙之间,细细的水流激射处数丈之外,可见河水压力之大。

堤坝已经到了不能承受之重的地步,似乎随时都可能溃塌。

天气已经晴好多日了,眼见蓄水速度已经极为缓慢,慕容垂决定准备掘坝泄洪,开始他耗费了数万人马,没日没夜辛劳所实现的宏伟计划。

这几天,临沂城中的消息不断的传来。从3天前开始,便有大量的百姓出城往东逃难。这显然是已经发现了己方水淹临沂的企图。慕容垂并不在意百姓们逃走,淹死百姓不是他的目的,他的目标是东府军。

但是东府军没有任何离开的迹象,4城城头多了更多的兵士。夜晚城头上也是人头济济,灯火通明。显然他们是为了防止洪水到来,将兵马全部转移到了城墙上。可是那临沂的城墙上又能够驻扎多少人?洪水来时,他们就算活着,被洪水围困在城墙上,又能如何作战?

慕容垂在得知这些消息之后,不禁对身边人感叹。

“李徽是个人物,哎,可惜他太过自信,不肯和朕合作。否则,以他的才能,定能做出1番事业。朕当初提议过,只要他降服于我,我便助他江南称王。可他拒绝了我。事到如今,也怪不得朕了。他此番必死在这里,我其实也是颇为惋惜的。这世上的枭雄不多了,死的死亡的亡。李徽1死,天下还有英雄么?告诉所有人,水淹临沂之后,务必找到他的尸首,厚葬之。但恐怕也未必能寻得到了。”

第8天晚上,慕容垂召集众人,安排下明日决堤之事。命兵士明日准备好船只木排,决堤之后1片汪洋,可用船只木排前往查看,进行最后的补刀云云。

众人颇为兴奋,他们也期待着看到洪水4虐,淹没临沂的场面。那1定颇为壮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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