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问及庾冰柔是否因为周澈要跟随自己去秦国而不满,甚至阻拦的时候,周澈的回答令李徽颇为意外。
周澈说,昨晚得知消息之后,他便和庾冰柔坦诚了此事。他也以为庾冰柔会出言反对,不料庾冰柔不但没有反对,反而告诉周澈,此行1定要跟随李徽前往,让他放心前去,不要担心家里,不用担心自己。
庾冰柔说,李家小叔此行甚为危险,这种时候,不能退缩,要跟随李徽他们前往,好好的保护他平安归来。自己夫妻2人能有今日,都是李家小叔的照顾和庇护。人不能不知恩,更不能在需要的时候避而远之。况且,李家小叔这么做必有他的理由。
周澈开玩笑说,如果他死在秦国,那当如何?
庾冰柔的回答是,周澈若有个3长两短,她会忍住悲痛,将腹中孩儿平平安安的生下来,好好的养育长大,不会让周家不会无后。她也会为周澈守寡1辈子,绝不会再作他想,只1心1意养育孩儿成才。
李徽听了这些话,颇为感叹。没想到庾冰柔竟然是如此有担当和胸怀的女子。她说这些话,都是让周澈安心前往,不必担心她和即将出生的孩儿。她知道男人最牵挂的东西是什么。经历过家族覆灭悲剧的庾冰柔,显然比其他人更快的成熟坚强,也更明白1些道理。再不是以前的娇贵小姐了。
午间李徽回到家中,张彤云和阿珠都不在。后宅廊下倒是堆了1堆东西。
1问之下,方知张彤云和阿珠还在街市采购,这些东西都是采买送回来的要让李徽带走的东西。眼下她们还在街头采买,尚未回来。
李徽无奈苦笑,独自吃了饭后,在家中前后晃悠,忽然觉得无所事事。
在屋子里喝了几口茶,决定去睡午觉去。刚躺下,婢女禀报说谢家小姐来了。
李徽忙起身整衣相迎。
因为天气炎热,谢道韫脸上热的通红的来到后宅,见到李徽便是1连串的诘问:“你为何要冒这样的险?你难道不能拒绝么?你知道这么做多么不负责任么?你如此不爱惜性命,对那些关心你的人公平么?对彤云和阿珠她们负责么?”
李徽忙道:“阿姐息怒,先坐下喝杯凉茶消消暑,有话慢慢说。”
谢道韫哪有心思喝茶。在得知李徽要出使秦国的消息后,她第1时间已经去见过了谢安。也是第1次,谢道韫对自己的叔父让李徽去冒险而感到愤怒。
在谢安那里,谢道韫已经直接表达了她的不满。她认为,叔父不应该让李徽去出使秦国,因为此行实在太危险。如此危险的事情,叔父不阻拦,反而指定李徽前往,那更是令人寒心的举动。李徽为谢家做了许多事,甚至救了叔父1命,叔父不能这么待他。
谢道韫说,叔父这么做,是1种自私的举动,有损叔父的德望。对谢家也是1种损害。
谢安很生气,他做事的原则自然是维护朝廷和家族的利益。他自认为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而谢道韫居然如此的数落自己,着实有些幼稚和失态。
谢安告诉谢道韫,第1,朝廷用人,不论亲疏,只论其能力是否能够胜任。自己和王彪之王坦之都认为李徽能够胜任,这是对他能力的认可。
第2,李徽身为朝廷官员,奉命行事是他的职责所在。别说出使秦国,就算是要李徽上战场打仗拼命,也是无可厚非。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也。
第3,是李徽主动提出前往的出使的,并非自己强压他前往。谢道韫为了这件事来数落自己的叔父,未免失礼失仪,操心过甚。这绝不是她该关心的事情,她的言行已然越界了。
谢安也是第1次对自己这个侄女儿如此严厉的训斥,谢道韫自小在叔父膝下长大,和谢安亲如父女1般。谢道韫也1向是谢安的骄傲,而谢安也是谢道韫最尊敬崇拜之人。她的许多言行做派都是跟着叔父学的,所以颇有些名士的林下之风。但是这1次,叔侄2人爆发了3十年来的第1次争吵。
最后谢道韫流着眼泪离开,而谢安也是气的面红耳赤,连连叹息。
谢安觉得,侄女儿有些不对劲。那李徽说到底是个外人,道蕴为了他跑来跟自己吵了1架,为李徽打抱不平,这是为什么?以谢道韫的涵养和见识,她理当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也该懂得克制自己才是。
谢道韫回到东园之后,越想越觉得不安。叔父说李徽是主动请求,她可不信这样的话。但叔父不可能对自己说出谎话,想来想去不明白李徽为何这么做,于是冒着酷暑来见李徽,她要当面问个清楚。
李徽的平和态度,让谢道韫冷静了下来。如果是叔父强行要李徽前往,李徽应该有不平之色才是。但显然,他并没有如此的神色。
平静心情之后,李徽和谢道韫沿着后院尚未完成的青石小道,穿行林木之中来到秦淮河岸边那座尚未完工的水边水榭。
这里地方隐秘,便于说话。
谢道韫手扶水榭围栏站定,转头看着李徽问道:“叔父说,你是主动要求前往出使秦国的是么?你不必隐瞒,你若说谎,我是能看得出来的。”
李徽点头道:“阿姐,谢公说的没错,是我主动要求出使的。”
谢道韫吁了口气道:“为什么?你难道不知此行的凶险?为何要甘冒此险?要知道,你已经不是以前的你,你现在有了妻妾,有了官职。你怎可轻易涉险?这出使的事情,难道当真非你不可么?”
李徽微笑道:“阿姐。天下有本事的人多如牛毛,这次出使秦国的差事许多人都能完成。我并非最佳的人选,也不是唯1的人选。但是,我必须要去,因为这对我而言是1次机会。1次彻底改变未来人生轨迹的机会。”
“机会?你是说这是次机会?”谢道韫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面带讽刺的道。
“是。对我这样的人,这次机会难得。我知道你怕是以为谢公强迫我前往,所以你觉得愤怒。但对我而言,我甚至要感激谢公将这次出使的机会给了我。”李徽轻声道。
谢道韫惊讶的瞪大眼睛,她完全不理解李徽在说些什么。怎么会有人将前往涉险的差事看成是机会。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啊。”谢道韫喃喃道。
“我是说,我需要这次机会。1旦此行出使成功,我便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东西。谢公已经答应了我,如果我出使成功,他便会任命我为徐州刺史,这是我的1次重大机会。”李徽沉声道。
谢道韫皱眉道:“你说的机会,便是能得到这个官职?你冒如此大险,便是为了得到徐州刺史的职位?真是疯了,道蕴万万没想到,你原来是个为了官职权力而不顾1切的人。权力官职那么重要么?能比得上平平安安重要?能比……彤云重要?你们这些人真的疯狂了,简直不可理喻。”
李徽笑了起来。沉声道:“阿姐,我其实就是这样的人,我也从未掩饰过,更没有说过什么‘富贵于我如浮云’之类的话。我的目标本就是追求权力和官职的。”
谢道韫点点头道:“是,是我看错了你罢了。你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是1个将权力地位视为比1切都重要的人,道蕴真是看错了你了。既如此,我还说什么?早知如此,我当初便不该撮合你和彤云,你不配娶她。”
李徽缓缓道:“阿姐,何必说出这种激愤之言?彤云和我两情相悦,难道我对她不好么?你何必说这些话?”
谢道韫道:“可是你宁愿为了1个破官职而冒险,也不会在乎她的感受。你若死了,她要为你伤心,要当寡妇。这便是你说的,对她的好?”
李徽静静的看着谢道韫,他心里并没有丝毫的恼怒。谢道韫之所以如此激动,只是因为她是个内心善良之人,对自己的行为的不理解而已。
李徽并不怪她,反而更加的敬重她。起码谢道韫是个纯粹的人,并没有被利益纠缠和这个浮华奇葩的世界所熏染。
“阿姐,你见过寻常百姓过的日子么?你见过寒门小族过的日子么?”李徽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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