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七,朝廷任命的居巢县两名辅官县丞和主簿终于姗姗来迟。
见了面却让李徽有些失望,那两位居然都已经是五十开外的年纪,看上去一副别人欠着他们钱的样子,甚为倨傲,即便对着李徽这个他们的上官,似乎也带着些许的蔑视。
李徽和他们交谈了半天,稍微探了些底,却只能用话不投机半句多来形容。
这两位一位叫宋延德,一位叫胡文利,自称是来自荆州之地的小族。具体的家族身份倒是不太清楚,也不好询问。但李徽从他们的言行举止之中便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这两人到了之后,翻看了几日卷宗,得知了居巢县的一些举措之后便提出了一大堆的意见。说什么李徽不该将缴获的盗匪物资赈济百姓,那是无底洞,增长百姓的惰性云云。还针对李徽的泄洪计划,和大族的协议指手画脚。
两个人也不知怎么的,没几天便和居巢县城中一些所谓的地方名流搞到一起来,经常宴饮出游,吟风弄月,搞得百姓观感很不好。
李徽对此甚为无语,本来还指望来两位能做事的,帮自己提提轻。现在可倒好,这两位不但没能帮上自己的忙,而且还帮倒忙。
别人干活的时候,他们一群人喝的醉醺醺的四处游逛,跑到姥山岛钓鱼游船,百姓们看着眼睛冒火。
更有甚者,有人禀报李徽。那两位在城中询问当初剿灭湖匪的细节,似乎有打探
消息的嫌疑。还引导性的询问百姓,试图从百姓口中套话。
然而居巢县百姓人人对李徽尊敬无比,他们的一些不怀好意的问话自然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反而禀报了李徽。
李徽对此倒是没表现出什么,但是周澈却看不下去了。
一日堂上这两位又嘀嘀咕咕的发表高论的时候,喝的醉醺醺的周澈从外边进来,当堂一脚踹翻了桌子,抽出腰刀剁在桌案上大骂。
“哪里来的两个老东西?居巢县百姓民不聊生的时候,匪盗横行的时候你们在哪里?李县令力挽狂澜,以良策计谋剿杀湖匪。又殚精竭虑日夜操劳赈济百姓,为百姓的生计忙碌的时候你们在哪里?狗杂种居然跑来指手画脚,说这个不是那个不是。要是年前叫你们来,你们怕是要吓得屁滚尿流。居巢县做主的人只有一个,便是李县令。哪个狗崽子要是敢背后造谣生事,老子便剁了他的狗腿。要是嘴巴闲不住,老子叫他永远闭上嘴巴!”
这一下,吓得二位当场白了脸,嘀咕着说周澈不成体统,怎可如此无礼,试图威胁同僚云云。
李徽赶忙制止了周澈,让周澈不要冲动。他主要是担心周澈当真心头怒起,给这两位喀嚓了。毕竟是朝廷任命的官员,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过,从那日起,那两位倒是消停了不少。虽然屁话还是不少,但见到周澈的时候,却是夹着尾巴不敢多言,生恐周澈
真的会对他们不利。
李徽派人送了一封信给王牧之,询问他这两名属官是否是他举荐的,是不是故意给自己拖后腿的,怎地派了两个这样的人过来。
王牧之的回信言简意赅:“同僚之间,当宽大相待,互相忍耐包容。那二位年长持重,对居巢县事务有莫大好处,你日后便知。”
李徽苦笑无语,他倒是咂摸出一些意思来了。王牧之并没有说这两个人是否是他举荐的,李徽就当他是默认。朝廷的意思应该是认为自己年纪轻,行事不够稳重,所以派了两个岁数大的来加以平衡。
李徽其实倒也无所谓,这二位既然无用,自己就当他们不存在。事情照自己想着的去办,也不会去征询他们的意见。他们只要不闹的出阁便好。倘若要是闹的过分了,或者憋着什么坏水,那么自己也不会饶了他们。倘若只是喝喝酒发发癫,自己也不必太在意。
……
四月初的一天傍晚,李徽正在焦湖堤坝上和众人修整漫水丘的时候,蒋胜从县城赶来禀报,说吴郡顾氏来人了。
李徽听闻,忙带着大春大壮赶回县衙之中,果然,衙门大院里停着一辆大车,上面堆满了东西。县衙大堂上坐着两个人,正是顾氏南宅的两名仆役。
两人见了李徽忙起身磕头行礼:“大牛二顺见过李家小郎君。可见到了啦。”
李徽心中高兴不已,半年来第一次见到吴郡来人,心中感到甚
为欣喜,听着两人的吴郡口音,倍感亲切。
“哎呀,你们怎么来了?这可太好了。快起来,快起来。”李徽大声道。
两名仆役道谢起身,正要说话,却被冲上来的大春大壮两人拦腰抱起来。大牛二顺算是在南宅之中和大春大壮交好的,都是老实巴交的人,此番见面,大春大壮也甚为欢喜。
笑闹一番,这才重新落座。
“大牛二顺,你们难道是从陆路来的?外边那大车是你们的吧?”
“是啊,我们本想走水路的,但是这次带的东西太多了。东翁说,不如拉个牛车慢慢的走。我们便赶着牛车来了。小郎君有所不知,我们两个在路上走了半个月,大花走的太慢了,打也不是,骂也不懂,抽鞭子还闹脾气,没办法。”大牛回答道。
李徽笑了起来。大花是一头南宅拉车的牛的名字,屁股上有个毛璇儿像朵花。拉车气力大,就是脾气不好,赶车的仆役们都哄着它。
“大牛治不了大花。呵呵呵,走这么远的路,还拉着这么多东西,难怪它发脾气。”李徽笑道。
大牛和二顺都笑了起来。
“我娘她们怎么样了?你们来时,她们可曾知晓?”李徽问道。
这才是李徽最关心的事情。这几个月来,李徽一直很牵挂母亲和丑姑。特别是局面安定下来之后,更是牵挂。
“哦,大娘子好的很,丑姑也很好。我们来的时候当然要禀报她们。年后我们都得了
喜报,得知小郎君在居巢县原地升了县令的消息。东翁亲自去向大娘子报的喜。只是碍于陆家的事情,不能声张。要不然,大伙儿都要闹着喝喜酒呢。”二顺笑道。
李徽微微点头,他能想象到母亲和丑姑得知自己升了县令的喜讯的时候的样子。她们定然很是高兴,两个人一定哭了。
“大娘子这次带了许多衣物吃食用的东西,都在车上。大娘子还托我们问小郎君,什么时候接她们来这里团聚呢。”大牛笑道。
李徽笑了起来,心中却也叹息。母亲和丑姑想念自己,希望来团聚,自己何尝不想接她们过来。但眼下肯定是不成的,这里的局面还不够稳定,她们来这里并不合适。接她们来的事情怕是要延后了。
“东翁派你们来,是否有信件?还是带了什么口信?”李徽道。
大牛一拍脑袋,骂道:“瞧我这糊涂的,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东翁此次是特地叫我们来送信给你的。顺带送些东西来。二顺,信呢?快呈给小郎君啊。”
二顺答应着,忙从贴身内袋里取出一封裹在羊皮里的信封双手递了过来。
李徽看着那信封上写着李徽亲启四个字,正是顾谦的笔迹。信封封口盖着的‘谦之’的印章完好无损。李徽来到公案后,撕开信封取出信来展开看信。
“李徽侄孙,见字如晤。年后欣闻佳讯,得知你在居巢县剿灭湖匪,平定流民,稳住局
面之事,老夫甚为欣慰。你身处艰难危局之中,能够勇毅谋划,临危不惧,立下此功,实乃令人赞叹。老夫当日便曾说过,你非池中之物,故有今日之功,实乃理所当然之事。今授居巢县令,可喜可贺。老夫特命大牛二顺前往,带去一些贺礼,代表顾家向你恭贺!”
“……陆展之事,令人甚为遗憾。但你处置得当,也尽了你的责任,故而你不必自责。送陆展棺木回乡的陆家仆役都说的很清楚,上任路途之中你是尽了提醒的责任的,只是陆家公子不肯采纳,也并无防备。朝廷邸报也说的清楚,杀害陆展的凶手也已被你正法,也算是尽了力。那日我同陆使君谈及此事,他托我向你表达谢意。能够将陆展灵柩送回,且为陆展报仇,已尽吴郡同乡族谊。陆家几名仆役为主报仇,不惜生死留在居巢县,陆使君也是认可的。听闻你让他们做了县衙班役,陆使君已将他们的奴籍除去,恢复他们的自由之身,今后听从你的安排便是。”
“李徽侄孙,我顾家上下得知你在居巢县的所为,皆甚为欣喜。家主亲自和老夫前往你母住处探望,勉励褒奖。兰芝有福,生了你这个儿子,也算是苦尽甘来。不过,老夫有些话,还是想同你说清楚,以免生出误会。”
“……此次老夫荐你去居巢县为官,之前并不知居巢县局面如此险恶。老夫只知流民聚集
,居巢县场面混乱,断不知湖匪之事。倘若知晓湖匪和流匪俱在,断不会容许你前往。此事陆使君可为老夫作证,否则他也断不会答应陆展前往就任。陆家为陆展就任之后的事准备了粮食物资,打算为其助力,万没想到陆展抵达之后便被杀害。倘知险恶如此,岂会坐视陆展前往送命?老夫本不必解释,但怕你生出误会,故而有此言语。老夫磊落之人,你也是知晓的。此事老夫只解释这一次,之后再不提及,因为并无必要。”
“李徽侄孙,现如今你在居巢县稳住局面,这是好事。后续需要进一步的稳固,行有政绩,方得晋升之资。局势万变,不可松懈。老夫和家主对你期望甚殷,觉得你定可有所成就。你大可放手而为,如需任何人力物资协助,可写信告知,家里必鼎力相助。你自小便长于顾氏家中,形同顾氏子弟,你母又是我顾氏族人,顾氏自会是你坚强后盾。我顾氏也会动用力量,为你铺路。正所谓饮水者思源,乘凉者念前人种树之德,这个道理你想必是明白的。老夫遥祝你一切顺遂,祈盼回音。”
洋洋洒洒一封信,写了三大张纸。李徽细细的看了一遍,皱眉深思片刻,这才缓缓的将信叠起来收进袖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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