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念拽着李玉梅的袖子走进人群中央,被所有人直勾勾地看着,她变现得跟之前一样,朝着众人憨憨一笑。
村长刘建设暗自叹气,知道今天这事儿估计就这样了,这姑娘是个傻子,根本没办法为自己争取权益。
没想到下一秒,他就听见了安念的声音!
“村长伯伯,我妈教过我聘金是给新娘子的,今天我是新娘子。”
安念看向刘建设,声音软糯纯净。
她一字一顿地说着,带着股莫名的坚定,憨傻之人特有的那种坚定。
刘建设心下微惊,看向她,点了点头。
“对,今天你是新娘子。”
安念朝他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转而看向张秀娟夫妻俩。
“小叔、小婶,我的聘金呢?”
“什么你的聘金?!那是我们家倩倩的聘金!如果知道娶的是你这个傻子,你以为于家会给三百块的聘金?”
向来在安念面前作威作福惯了,张秀娟耐心有限,见刚才那句话说服不了她,直接开骂。
她话音刚落下,旁边靠墙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柴垛子就倒了下来!
“砰!”
剧烈的声响把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赶紧闪躲!
“啊!啊啊啊!”
张秀娟就站在柴垛子下方,最高处的木头比她还能高出半个人,成片倒下,直接把她压在了最下面。
张秀娟只觉得有什么尖锐的物品从自己脸颊划过,一串血珠散了出去。
这还没完,紧接着,屋顶的瓦片也滑下来了!
跟排着队似的,一排排地往张秀娟脸上、身上招呼。
直把她砸得吱哇乱叫。
“秀娟!”
安建党想上去扶她,不知为何,脚下凭空绊了一跤,摔得结结实实!鼻梁都歪了!
安念淡定地往前走了两步,俯身看向被埋在下面的张秀娟。
“小婶,人在做天在看。请把我的钱,还给我。”
围观的众人:“……”
就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这安家人可真的是恶人有恶报啊。
难道真的有报应?
村民们里面有人眼神闪烁了一下,心慌得厉害。
“我ggyy……”
张秀娟张嘴就想骂人,说出来的话却连她自己都听不清。
“呸。”
一口带着血水的口水吐出来,还跟出来两颗门牙。
张秀娟瞠目结舌。
“秀娟……你的牙……”安建党踉踉跄跄来到她身边,捂着自己的鼻子,口齿不清地说着。
“我……呸呸呸!”
张秀娟又是一张嘴,不知道哪儿来的一坨鸟屎直接落进她嘴里!
刘安村的村民们:“……”齐齐望天!
安念笑道:“小婶,现在你愿意还钱了吗?”
张秀娟仰着头,和她四目相对,下意识打了个寒战。
她真的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也能从“任由自己打骂、虐待”的安念眼中看到杀意,那是一种高高在上,漠视人命的杀意!
精神病杀人是不犯法的!这个念头如同一道闪电击中张秀娟的天灵盖!
她猛地翻身而起!
“间当(建党),曲娜欠(去拿钱!)”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露出了鄙夷的目光。
安建党一脸尴尬:“你在胡说些什么……我们可没钱……”
张秀娟瞥见安念,身体又是一抖,狠狠地掐在安建党胳臂上,揪着他那块肉死命扯。
“赶紧去!”
“唉唉唉,我现在就去。”
安建党被她一吼,麻溜地跑进屋,很快就拿着一叠钱跑了出来。
整整三十张大团结,村里大部分人都没见过这么多钱,眼睛都看直了。
安奶奶想说什么,却被安爷爷拉了一下,抬头看见了他浑浊的眼眸中有难得一见的不悦。
安奶奶心虚地抿紧嘴巴,她偏心得没边了,老伴却还是对大儿子一家有愧疚的。
安老爷子敛下眉眼,安静地看向小儿子夫妻。他们两个老人怕得罪唯一的儿子不敢帮忙,现在也最好不要扯后腿。
张秀娟一把抢过来钱,几步就塞进安念手里:“给你,给你。”
然后就眼巴巴地看向她。
安念笑着拿过来,转头看向李玉梅:“妈,你收起来吧。”
李玉梅有点懵,这安家人转变得也太快了吧。
解决完聘金的事,还有另外一件事。
安念仰着头看向村长:“村长伯伯,我爸妈的东西我可以全部带走吗?”
听见安念提到她的爸妈,刘建设脸上表情微缓。
“当然可以。你爸妈早就分出来住了,他们的东西都是你的。”
其实眼前这栋安家的房子也都是用安念爸妈的钱盖起来的,否则就凭安建党他们这对懒鬼夫妻,怎么可能建得起砖瓦房。
但是这里面烂账太多了,房子又是安念爸妈死后才建的,刘建设也没法插手。
大事上,他帮不了安念,在小事上却还是能做得了主的。
安念爸妈留下来的遗物,必须全都归安念!
“谢谢村长伯伯。”
安念感激地笑。
和村长说完话,安念又看向婆婆。
“妈,我去整理一下,然后我们就回家。”
“唉,好好好!”李玉梅眉开眼笑,“妈给你在门口守着,保证不让其他人抢走你的东西!”
于跃进已经托几个兄弟们把缝纫机先扛回家,他自己则留下来帮忙,很自然地就站到了自家老妈身边,当起了保镖。
看着他们两的动作,安念心里暖暖的。
她用力点头,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安家的房子挺新,建好不过十年,当时用的料都是极好的,青砖、大瓦、连廊,俱全。
安念循着记忆走过所有房间,来到最边角处。
在别人家,这个位置都是用来养牛、养猪或者堆柴火杂物的,但是在安家,这个小小的房间属于安念。
房门外没有锁,村里也没人会这么不长眼地过来偷安念的东西,没有人比她更穷了。
安念从一米宽的木板床底翻了个蛇皮袋,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装了起来。
她的东西少得可怜,除了两身衣服之外,剩下的就是很旧的杂物,看着年头都超过十年了。
装完所有东西,安念抱起枕头边上的一个灰扑扑的兔子玩偶。
爱惜地摸了摸兔子耷拉下来的耳朵,安念笑了起来。
“妈妈,我又有家了。”
——
“走!我们回家!”
看见安念拎着东西出来,李玉梅赶忙上前接过,转身让小儿子扛着。
“跃进,小心点拿啊!”
于跃进笑呵呵地点头,粗壮的双臂拿着蛇皮袋就跟拿一张纸似的轻飘飘。
“妈,嫂子,你们两就放心吧!”
和村长道谢后,他们三人就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村民们看了一场好戏,津津有味地转身回家,一路上还觉得魔幻,这张秀娟前后变化也太快了,跟中了邪似的。
“呸呸呸!什么中邪?!那都是封建迷信!张秀娟就是突然想通了呗。”
“……你信吗?”
“额,是不太相信……”
“估计是安老大在天之灵保佑,这安老二一家是真不靠谱,早年吸哥哥的血,等哥哥死了,就接着吸侄女的血。”
“说到这个,今年安家的地怎么办?以前他们家的收成是村里头一等的好,靠的可都是安念。”
“嘿,今年他们家肯定很惨!”
——
等所有人都散了,张秀娟才狠狠地松了口气,抹了把脖子,满手冷汗。
安倩看不得自家老妈这副上不了台面的样子,暗自翻了个白眼,转身就回房了。
安奶奶也拉着安爷爷转身走了。
顿时,院子里只剩下安建党夫妻。
安大庆?早在藏好缝纫机后就跑了。
安建党看向老婆,一脸疑惑:“娟子,你怎么突然就松口了?”
张秀娟靠在自家男人结实的身体上,心有余悸:“因为安念是个傻子啊。”
“傻子怎么了?”安建党不明白。
“傻子杀人不犯法!”
张秀娟瞪他。
“你没发现刚才安念看我们的眼神很不对劲吗?她想杀了我们。”
安建党瞠目结舌:“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她要是半夜拿着刀过来,把我们全家都剁了怎么办?!”
张秀娟恨铁不成钢,用力拧他胳臂。
“我们的好日子才过了几天啊,我还想跟你一起长命百岁呢。”
“那那……那可是三百块钱啊。”安建党心都在滴血。
张秀娟反过来劝他:“怕什么,我们女儿已经考上大学了,就算是兼职也能赚不老少,三百块钱几天就能赚到。”
“真的吗?”安建党不信。
“肯定是真的!那可是京城的大学!”
张秀娟对着镜子看自己缺损的牙,表情狰狞。钱,不论来自哪里,都必须回到她手里!
——
“大嫂,你会用缝纫机不?我把它放大厅这里,可以吗?”
刚进家门,于跃进就兴致勃勃地扛起了那台已经被自家老爸擦拭干净的缝纫机。
“放什么大厅?!”李玉梅抬手就给了他一个脑栗,“放你嫂子屋里去!这可是她的聘礼。”
“哦哦哦!”于跃进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问。“大嫂房间是哪个?”
他刚才跑的太快了,根本没看见后续。
李玉梅冲他翻了个白眼:“跟我来。”
小叔子可不能随意进大嫂的房间,这点意识李玉梅还是有的,刚走出两步,她回头看向于正军。
“大军,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手里拿着毛巾的于正军应了一声:“好,那我等会儿再去洗。”
“念念,你跟我们一起,等会儿看看缝纫机放在哪儿,你用起来能更顺手些。”
李玉梅对儿子横眉冷对的,转头面对安念又是和蔼模样,她笑呵呵地招手。
安念跟在她身边:“妈,我没用过缝纫机。”
缝纫机这种珍贵的东西,安家不可能让安念碰。
“没事,妈教你!妈以前跟着公社里的女工学过。”
李玉梅先进着呢,村里、公社里有什么活动都会积极参加。前些年公社有个女工下乡教学活动,每个村的妇女们都能去公社学习缝纫、编织等技能,很多人因为来回路远放弃了,李玉梅却硬是坚持了下来,学了不少技能。
“不止缝纫机,妈还会编花篮呢,你桌上现在空荡荡的,过几天妈给你编几个漂亮的篮子摆上,绝对不比城里差!”
安念看她说的高兴,脸上也露出笑容:“嗯!谢谢妈。”
“妈,缝纫机摆哪儿呀?”于跃进站在门口,扶着门框大喊。
“摆你嘴里!”李玉梅哼哼,加快了步伐。
最后,缝纫机被放在了安念房间的窗户下面。
加上这台缝纫机,这个房间已经满满当当。
于家人真的挺好的,能在这里暂住是自己的幸运。
安念眼中含笑,暗下决心一定要尽快把于路远治好。
“妈,我先去给于大哥翻个身。”
李玉梅应了一声,目送她离去:“跃进,你大嫂是个好姑娘。”
“嗯。”
于跃进收起脸上的痞气表情,很是认真地点头。
“妈,我觉得大嫂人比安倩好,踏实本分。我以前还看见过大嫂喂村里那条老狗,她心肠挺好的……”
她自己都吃不饱。
李玉梅若有所思,扶着缝纫机站了一会儿,这才招呼小儿子往外走。
“咱们出去吧,你去菜地拔两根萝卜回来清炒,再把剩菜都热一下。”
婚宴的流水席结束了可不代表东西都吃完了,现在厨房里还放了好几盆菜。
席面上的菜不可能剩下大肉,汤汁和油水却很足,配上家里的蔬菜和额外留的肉足够吃好几顿。
“好嘞!”于跃进高兴地应了一声,麻溜地跑了。
于家可没有男人不能下厨的规矩,农忙的时候,农村的女人们也是一样下地赚工分的。于跃进做菜已经随门随路了,李玉梅很放心。
她径直去找自家老头子。
“玉梅,你想跟我说什么?”
于正军对老婆很了解,向来是憋不住话的,拉着自己到房间说肯定是很重要的事情。
“大军,我想把这三百块聘金都给安念。”
于正军愣了一下:“你之前不是说雇她干活吗?”
“我觉得这是两回事。”
李玉梅拧着眉头,低头看手里捏着的三百块钱。
厚厚的三十张,都是她儿子用命挣回来的。
“安念已经嫁到我们家了,就跟我们是一家人。我们之前能给安倩三百块聘金,为什么不能给安念三百块聘金?我觉得安念比安倩值得。”
三百块可不是笔小数目。
于正军低头沉思,下意识地从腰间拿下来一个竹制的烟杆。
从杆子头部悬挂着的小布袋里捏出一小团黄色的烟丝,捏成一团塞进烟杆的小口中,火柴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李玉梅也没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一根烟雾缭绕而上,于正军的眉眼都柔和了,只听他开口说道。
“如果是这样,我们再添五十块。”
李玉梅惊讶地嘴巴微张。
“这些年路远给家里寄了不少钱,三百五我们还拿的出来。既然你这么喜欢安念,我们做事就做全、做漂亮。她会更高兴,也更踏实。”
这一瞬间,李玉梅觉得自家男人真的无比高大威猛、睿智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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