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不是所有人都拥有你这样崇高理想的。”
秦深却像是没注意到慕婧妍的紧张,神态无比自然的开口。
慕婧妍眼底腾起错愕和欣喜,半晌没有说话。
“怎么了?”
没有听到意向中的回应,秦深偏头朝她看来。
慕婧妍抿唇,“你不意外我想要上警校这件事吗?”
“安哥之前跟我说过。”
“他让你劝我?”
慕婧妍皱眉,嘴唇无意识嘟起。
“那倒没有。安哥只是很苦恼。”
秦深轻笑一声,替慕锦安解释了一句。
“苦恼?”
慕婧妍一愣,没想过会是这个答案。
“对。他知道这条路不好走,舍不得你吃苦,但同时又舍不得你难过。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秦深肯定的点头。
在慕婧妍面前,他的话总是要比平时多一点。
其实最初慕锦安告诉他这件事的时候,确实是想让自己劝慕婧妍的。
但他不想劝她。
因为她知道慕婧妍的性子。
她从来不是一个无的放矢的人。
从小到大,只要她主动开口说出来的,就是已经下定了决心的。
他的劝阻非但无效,反而会让她对自己产生芥蒂不满。
他是个商人。
从小,妈妈就教她,亏本的买卖不能做。
“我会好好和我哥谈谈的。”
慕婧妍也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有点过于自私。
但那是在看到那么多人自发为舅舅送行而临时生出来的意志。
她所看见的是舅舅这一生的意义,是他所坚守的东西。
而不仅仅是这一份死后殊荣。
试问,有多少负重前行的英雄悄无声息的殒没。
甚至有人死在某个无人问津的角落,甚至连个名字都没有留下。
可,他们至死,内心都是丰沛的。
他们有着至高的信念和理想,这是谁都无法剥夺的。
“你可别跟安哥说是我告诉你的。”
秦深伸出一只手,抵在唇边比出一个“嘘”的手势。
鲜少看到他做这样孩子气的举动,慕婧妍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
车厢里有些沉闷的气氛也瞬间被驱散。
“你不劝我吗?”
片刻后,慕婧妍收起脸上的笑,好奇的看着秦深问。
秦深扭头,见她神情放松,眼神里还藏着一丝狡黠的笑,也弯起唇角,看着前面车道摇头,“我才不劝。”
“为什么?”
慕婧妍追问。
“因为,有梦想是一件很酷的事。”
秦深语气幽幽。
有多少人一辈子庸庸碌碌,得过且过。
很多人只是为了一个终极目标将自己“绑架”在工作的某个岗位上。
他从出生起,或者说从被定下“秦深”这个名字起,就注定了要走的路。
对于肩负的使命和责任,他称不上讨厌。
但也不认为那个算是梦想。
他喜欢慕婧妍。
更多是喜欢她能够完全掌握自己的人生,不用背负任何期待,可以替自己掌舵。
他想要护住这一份天真和肆意。
无论慕婧妍想要做什么,他都会不遗余力的支持。
想看着她活出自己终其一生都无法做到的生活。
生如夏花,绚烂如斯。
“我也这么觉得。”
慕婧妍笑着,眼底燃烧的光芒比阳光还要灼目。
她一直觉得,周琛是最懂她的。
可今天她才感觉,或许一直以来沉默寡言的秦深才是最懂她的那个。
真好。
她也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
两人到酒店的时候,慕锦安已经送走了客户,重新点了一桌菜等着。
慕锦安问了慕婧妍今天闯天梯的情况。
慕婧妍简单说了,又把自己刚得到的徽章拿出来给慕锦安看。
“妍妍真厉害。”
慕锦安把徽章从桌子上拿起来,像捧着什么稀世宝贝。
夸奖妹妹的语气也十分自然。
眼神里更有着与有荣焉的骄傲。
慕婧妍看他拿出手机对着徽章拍照,好奇的问,“哥,你闯到天梯第几层了?”
“我没闯。”
慕锦安拍完照片发到家族群里,才把徽章还给慕婧妍。
听到她的问题,他漫不经心的捡起筷子,给慕婧妍夹了爱吃的菜,催她吃饭,“快吃吧,菜上来有一会儿了,再不吃就凉了。”
“这么热的天,菜凉一点又没什么。”
慕婧妍嘴里这么说着,手上还是老实的把哥哥夹过来的菜吃了。
吃完,她还是忍不住好奇,“你怎么不去试试?”
她知道自家哥哥厉害,比秦深只强不弱。
所以才更好奇,自家哥哥能闯到多少关。
秦深说八十层以上是教授级别的人才有机会通过。
如果哥哥能上八十,是不是说明他比那些教授还厉害?
“管理公司最重要的是御下和统筹的能力。自身才智反而是最不值一提的。”
慕锦安动作优雅的夹起一片菜叶送进嘴里,缓慢咀嚼。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长大是要接管父亲公司的,是要统御集团的掌权者。
所以,他不需要证明自己。
天梯挑战对他而言,不过是个锦上添花的项目。
有没有那一枚徽章,根本就不重要。
当然,他不是在否定天梯徽章的价值。
看到妹妹一天内拿下橙色徽章,他还是很骄傲的。
在他眼里,自家妹妹千好万好。
任何一点成就,都是她成长和优秀的证明,都是有意义的。
“哥,我之前跟你说要去警校,不是一时冲动。我生在慕家,从小吃穿都是名牌精品,最大的烦恼不过是下一顿饭该吃什么。
可我们的平安幸福是无数个像舅舅和余叔叔这样的人守护的。如果没有他们的守护,我们就算再有钱,也要时刻面临各种意外和危险。
过去的十几年,我享受着他们的庇护,才能幸福快乐的长大。
现在,我想成为守护者,守护着千千万万像你,像我一样的人。”
慕婧妍放下筷子,直视着慕锦安。
她的目光坦荡,坚定。
她在用自己的眼神传递自己的信念。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自己的家人理解并支持自己。
不想让哥哥因为自己感到为难和困扰。
“先吃饭。”
慕锦安沉默了许久,拿起公筷给慕婧妍夹了一块鱼肉,又小心的把鱼刺挑出来。
“哥。”
慕婧妍看了一眼被放在面前盘子里的鱼肉,没有去拿筷子的打算。
只是看着慕锦安变得沉默,她鼻子莫名有些发酸。
一低头,眼泪化为断线的珠子一般砸在盘子里。
眼看着盘子上多了一颗露水一般圆润的珠子,慕婧妍呆了一下。
紧接着,视线被模糊,一连串的眼泪砸下去。
她连忙偏过头去,不想让眼泪浸润盘子里雪白的鱼肉,更不想让哥哥看到自己在哭。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
只是莫名觉得委屈,从心底里泛起的难过让她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
眼泪越擦越多,越掉越急。
她死死咬住唇瓣,不让自己呜咽出声。
椅子在地板上磕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慕婧妍下意识屏住呼吸。
哥哥这是生气了吗?
忽然,她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叹息。
紧接着,一只手掌落在她肩头,强迫她转过身去。
然后,面前蹲下一道人影,一张柔软的面巾纸被一只漂亮的手握着贴在她脸颊上。
遮挡视线的水雾被面巾纸吸走,脸颊重新变得干爽。
耳边响起熟悉的温柔嗓音,充满无奈和宠溺,“哭什么?”
“我没哭。”
慕婧妍觉得不好意思,把纸巾从他手里接过来按在眼角。
抬头对上秦深含着关切的眸子,怔了怔,重新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我知道了。”
慕锦安站起身。
慕婧妍不解的抬头看他,慕锦安却已经坐回了自己之前的位置上。
见她红着眼眶看过来,神情无奈,“想要当警察,可不能再哭鼻子了。
不然到时候抓坏人,你是打算用眼泪把坏人征服,让他们改邪归正吗?”
“明明是你把我惹哭的。”
慕婧妍破涕为笑,脸颊染上羞窘。
慕锦安喊冤,“我只是说让你吃饭,你自己就哭上了。”
“我以为你是不想听我说这些嘛。”
意识到自己可能误会了哥哥的意思,慕婧妍更不好意思了。
慕锦安眼底酝出笑意。
看她不哭了,才缓声开口,“我确实不想在吃饭的时候说这样影响心情的话题。”
慕婧妍抿唇,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歉意。
慕锦安却只是又给她夹了一块酥肉,用筷子在她盘子边缘敲了敲,示意她吃菜。
看着慕婧妍低头把盘子里的鱼肉和他新夹的酥肉吃了。
才继续道,“我心里还是不希望你去当警察。舅舅英年早衰,青林他们小小年纪就没了爸爸,这还算是好的。
我见过他们有年纪轻轻还没结婚就因为各种意外去世的,也听过死前备受折磨死无全尸的,还有庸碌一生籍籍无名的。更有办案艰难被受害人家属迁怒,被恶意报复,不被理解的……”
他放下筷子,神情变得严峻,“这条路上的荆棘太多太多。妍妍,你选了一条最难走的路,哥哥不是咒你,只是害怕……”
“哥……”
慕婧妍哽咽。
她又想哭了。
慕锦安却忽然笑了一声,眸色温暖,“别哭。正是因为这条路不容易,没有任何人能够帮你,即使是你的父母,你的哥哥。
所以,明天开始你不要来公司了。”
“为什么?”
慕婧妍愕然,一时没想到慕锦安为什么忽然变了话风。
慕锦安笑着伸手在她头上摸了一把,“哥哥没办法帮你,也不能拖你的后腿。我帮你办了休学,这两年你去学武术吧。只有你的能力够强,哥哥才能放心。”
“学武术?”
慕婧妍双眼瞪大,一时想不到会是这个走向。
“你不会觉得你以前学的那些花拳绣腿,就够了吧?”
慕锦安挑眉看她。
慕婧妍,“……”
她真的没觉得自己以前学的是花拳绣腿。
“你的文化知识已经没问题了。能到天梯挑战四十层,已经说明你足够跳级到大学了。当然,温故而知新。
就算你现在水平尚可,这两年也要经常温习功课。等你武术学成下山,直接参加高考。到时候如果因为文化知识不过关,被警校刷下来,可就不能怪哥哥了。”
说到最后,慕锦安故意做出一副威胁的表情。
慕婧妍吸吸鼻子,鼓起腮帮子,“你不会是故意给我办休学,好让我到时候自己放弃吧?”
“怎么,你就对自己那么没信心?”
慕锦安笑着激她。
慕婧妍抬起下巴,神情倨傲,“尽管放马过来,我一点都不带怕的。”
“那就到时候见分晓咯?”
慕锦安笑。
旁边,看着兄妹俩几句话达成共识,秦深目光始终落在慕婧妍身上,不曾挪开半分。
说着梦想,展望未来的她,可真耀眼。
-
次日,慕婧妍一觉醒来,下楼发现哥哥还在家里。
而且一身休闲的登山装,看起来十分帅气。
看到她下楼,慕锦安指了下面前还散着热气的早餐,“快来吃饭吧,一会儿我送你上山。”
“上山?”
慕婧妍愣了一下,想起昨天在饭桌上和哥哥说起学武术的事。
她快步走下楼梯,来到餐桌前坐下。
拿起一旁的卷饼,好奇的问,“我接下来要学武术的地方,是在山上吗?”
“对啊。每天要早起练功,吃住都十分俭朴,跟你过去锦衣玉食的生活完全不同,怕不怕?”
慕锦安拿了个鸡蛋在盘子边缘磕了下,三两下轻松把蛋壳扒下来,递给慕婧妍。
慕婧妍嚼了几口把嘴里的卷饼咽下,才把鸡蛋接过来小口吃着,“不怕。”
慕锦安朝她手里的鸡蛋看去一眼,眼神里藏着担忧,
“像你这样吃饭,在山上可能要饿肚子的。”
“你要相信你妹妹适应环境的能力。”
见哥哥看不起自己,慕婧妍一口咬掉半个鸡蛋。
本来打算两口吃完鸡蛋证明自己的,结果一时没注意,被蛋黄噎的喘不上气。
慕锦安忙把温热的稀粥送到她嘴边,喂她喝了一口。
慕锦安,“……”
看着被噎的两眼水汽的妹妹,更担心了。
可无论如何,路是她自己选的,还是要走下去。
吃过饭后,慕锦安就把慕婧妍送上了山。
在走进那座古朴的木门前,慕婧妍回头想再看一眼哥哥。
却隐约看到远处一棵树后,似乎有一道身影站在那里。
如松如竹,遗世独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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