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少臣好看的眉峰下压，深眸敛着心疼。
把她从地上拉起来，见她腿疼地拧着眉，他弯腰就将她抱了起来。
胸前的衣服被她白细的手指抓住，他低声说，“去车上再说。”
施宁没有挣扎。
只是眼泪一直不停地流。
她觉得自己是罪人。
施家收留了她，养大了她，视她如己出。
她却害死了哥哥和妈妈。
当年，哥哥要不是为了护着她，他不至于没命。
妈妈虽然生了病，可若不是她的原因，也不会走得那么突然。
慕少臣把她抱到车前，覃风已经打开了车门。
他弯腰把她放车上，跟着坐进车内，又把她揽进怀里。
用略显粗粝的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泪，又俯身在她额角吻了吻。
就那样贴着她的脑袋说，“妈的死不是你的错，她肯定也不希望你这样责怪自己。”
“他们不该收留我。”
施宁无法原谅自己。
害死她妈妈的人，还是她的表姐。
要是爸爸知道，是不是也会后悔养大了她？
想到这些，施宁的泪就似断线的珍珠一般，止不住地往下砸。
慕少臣猜到会有这种结果。
所以，知道她的身世这么久，他都瞒着，不曾告诉她。
可看到她的眼泪和自责，还是心疼得紧。
他低眸看着她的腿，轻声问，“你跪了那么久，腿是不是很疼，要不要先去医院？”
“不。”
施宁难以克制自己的情绪，“我想回家。”
“你这样子，爸看见会难过。”
“回松合苑行吗？”
“好。”
车子驶进别墅。
停车后，覃风打开车门，慕少臣又把施宁抱下车。
她任由他抱进屋，上楼，放在床上。
他蹲下身子撩起她的裙子查看她的腿。
她皮肤嫩，膝盖跪得青紫一片。
他拿来药替她轻轻涂抹。
施宁看着他专注的样子，记忆被拉回前世，她母亲死后，她跪得双膝磨破了皮。
他也是这样替她抹药。
那时，她跟他吵，让他滚。
她还记得赵诗音替他不平，说她不过是死了妈，凭什么跟慕少臣凶。
“你要不要睡一会儿午觉？”
涂完药，慕少臣又撕开一张中药眼膜。
施宁看了眼他手里的眼膜，躺床上，闭上了眼睛。
慕少臣给她贴上眼膜，俯身又亲了下她的脸颊。
温柔地说，“先睡一觉，睡醒了我们再聊。”
施宁没回答。
但也没有拒绝他的安排。
慕少臣到楼下客厅里，才拨出江博的电话。
手机响了好几声，江博的声音传来，“喂，少臣。”
“你现在有空吗？”
“什么事？”
江博刚回到警局。
连口水都还没喝到嘴里。
“赵诗音今天去找施宁，把她的身世跟她说了。”
手机里，一片沉默。
慕少臣看不见江博的表情，等了几秒，听见他问，“她怎么知道的？”
“看来，我之前的猜测是对的。”
慕少臣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她那里先不管，你晚上过来一趟吧。”
“我现在就过去。”
江博的声音有些激动。
慕少臣打断他，“我让宁宁先睡一觉，她知道后情绪特别激动，在她母亲的墓碑前跪了近一个小时。”
他要是不去，她可能会跪一下午。
有些痛，是无法感同身受的。
他不是她，所以不知道她心里的痛有多深。
“好，我晚上过去。”
江博接完电话，跟旁边的余承交代了两句，就转身上车，给赵诗音打电话。
赵诗音就在他家。
江博回到家，赵诗音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
抱着他的腿，边哭边说，“表哥，对不起，我之前就听萧淑芬说了施宁的身世，但我当时因为不确定，所以，一直没敢告诉你。”
江博低头，目光冷寒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赵诗音。
“你现在又怎么确定的？”
赵诗音早就想好了说词。
“这是做的DNA对比结果。”
她递给江博一张纸，那是她托人打印的，并没有真的做。
昨天她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根本来不及。
在墓碑前施宁看的，也是这张纸。
没有任何证据，施宁不会信她。
江博看完把纸捏成团扔在地上。
“就算你说的真的，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直接去找宁子？”
他那声“宁子”在冰冷的质问里，无端带出几分温柔。
听在赵诗音耳里，却是刀子般的锋利刺痛。
她的眼泪大颗地往下落，“表哥，我想给你一个惊喜，你找了表妹这么多年，找得那么辛苦。”
“你也知道我找了她这么多年，找到多辛苦。”
江博冷笑，“那你为什么嘴里没有一句实话，知道她的身份，还一次次地伤害她。又为什么突然要做DNA对比？”
“我，我害怕。”
赵诗音苍白着脸承认，“我一开始想告诉你，但我害怕你找回了表妹，就不要我了。”
“再说，我一开始也不相信萧淑芬的话，她满嘴谎言，我以为她是骗我的。”
江博眼里的失望越来越浓。
他对赵诗音的这番话，半句都不信。
“你先回你家去吧，我要证实你有没有骗我。”
赵诗音哭着摇头，“表哥，你要赶我走吗？我求求你，不要赶我走，你让我做什么都行，要不我去求表妹原谅，我跪到她原谅我为止。”
“回你家去，别让说第二句。”
江博陡然凌厉的声音吓得赵诗音一哆嗦。
看着他阴沉的脸，她连眼泪都忘了流。
“好，我走，你别生气。”
擦了把眼泪，她跑出了江家。
江博在客厅里站了许久。
直到手机铃声响起，他才动了下身子。
接完电话，他给父母上了柱香。
看着照片上的父母，不自觉地就湿了眼眶，“爸，妈，我今晚就去把妹妹接回来见你们。”
“以后，我一定会保护好妹妹，不让任何人伤害她分毫。”
任何人。
也包括赵诗音。
-
施宁睡了两个小时，做了两个小时的梦。
慕少臣听见她喊哥哥，进屋快步走到床前，抓着她乱挥的手。
她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又哭着喊妈妈。
他安抚她两句后，她再次沉睡。
又过了一会儿，她喊不要给我打针，我不打针。
这次，他直接把她叫醒了。
施宁睁开眼，茫然地看着他。
慕少臣没动，片刻后，施宁问，“你怎么还在这儿？”
“你做梦了？”
慕少臣不答反问。
施宁垂眸，轻咬唇角。
“我梦见了哥哥和妈妈。”
慕少臣把她按在怀里，手掌轻抚她的发，“还有呢？”
“还有，梦见有个陌生人给我打针。”
施宁说起这话，眼里还有恐惧。
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慕少臣感觉到她身子僵硬，又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
轻声说，“那是梦。”
“我不知道是梦还是真的。”
“梦就是梦，不会是真的。”
“但我不只一次梦见这画面。”
施宁凝着眉，从小到大，梦见过很多次。
但是今年梦见的次数最多。
慕少臣嘴角勾起一个温暖的弧度，嗓音磁性低缓，“那也是梦，不要多想，既然睡醒了，就跟我下楼吧。”
“……”
施宁低眸不说话。
慕少臣看出她的想法，“阿博来了，这会儿在楼下客厅等着。”
闻言，施宁蓦地抬头。
映着他俊脸的眸子里情绪复杂。
慕少臣看得心头微紧，俯身吻了吻她的唇。
说，“我陪着你，不要紧张。”
施宁说不出是紧张，还是什么。
反正，她的心里很乱。
从下午得知自己的身世到现在，时间太短，她还不能平静地接受这件事。
慕少臣问她能不能走，腿还疼不。
她摇头，不疼。
他便牵着她的手走出房间，走到楼梯口，客厅里的江博就听见声音站起了身。
隔着空气，他的目光精准地锁住施宁。
施宁的身子蓦地一僵。
一开始能清楚地看见江博眼里的情绪变幻，可渐渐地，她的视线就模糊了。
只看见他大步走到楼梯口。
挺拔的身影站在那里，望着楼上。
克制着激动。
“先下去吧。”
慕少臣把施宁的情绪看在眼里，心疼地轻声提醒。
施宁没动。
她想起之前几次，江博谈到他妹妹时的表情，语气。
心底那一处，说不出的难过。
深吸口气，她一步步下楼。
楼梯下到一半的时候，江博哽咽又欣喜地开口喊她，“宁子。”
施宁的泪就那样夺眶而出。
又往下走了几步，慕少臣对江博说，“你扶宁宁过去沙发上，我回书房打个电话。”
话落，他拍了拍施宁的手，就转身上了楼。
江博知道慕少臣是把时间和空间留给自己和妹妹。
他又轻轻地喊了一声，“宁子。”
施宁的眼泪止不住地落。
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泛滥。
江博看得心一阵发疼，大手伸到她脸上，无比温柔地替她擦眼泪。
施宁没动。
站在那里，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江博自责地说，“宁子，对不起，哥哥这么多年才找到你。”
施宁嘴唇颤了几下，才哽咽地喊出一声，“哥哥。”
江博心头一热，终于伸手把她揽进怀里。
施宁轻轻抬手反抱住江博。
后颈突然滴下一滴水，带着热意。
她心头一颤。
抬头看去，是江博哭了。
她难过地又喊了一声，“哥哥。”
“是哥哥对不起你。”
施宁摇头。
江博说，“当年，是我把你弄丢的。”
突然想到什么，他低头看了眼她的腿，薄唇微抿了下。
问，“愿不愿意跟我回家一趟。”
“……”
见她垂眸不说话，他眼里落进一丝黯然，“你要是不愿意也没关系。”
“我愿意。”
施宁不忍他失落。
江博眼里的黯然顿时被欣喜替代了去。
他含泪冲施宁笑，“哥哥现在就带你回家。”
施宁重重点头。
坐上车，江博给慕少臣发去一条消息，说他带施宁回江家了。
慕少臣回了句，[我一个小时后去接她。]
-
施宁不是第一次来江家。
上次赵诗音的生日，她来过一次。
可不一样。
上次是带着仇恨和怒气来找赵诗音算账，想要让她付出代价。
而这次，是跟哥哥一起回家。
江家，也是她的家了。
江博带着施宁来到父母的照片前。
微笑地说，“爸，妈，我把妹妹带回来了，她不仅健康地长大了，还优秀又漂亮。”
施宁看着面前的两张照片。
男的一身警服，满脸正气。
女的温婉漂亮，满眼温柔。
这也是她的父母。
江博的声音响在旁边，“宁子，这是我们的爸爸妈妈。”
施宁以前听江博说过，他父亲母亲都已经离开了。
当时只是觉得他很不容易。
可此刻，看着父母的照片，她心里涌出密密麻麻的难过来。
一声“爸爸，妈妈”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带着颤音。
血浓于水，就是这样了吧。
即使没见过面，只能这样阴阳两隔。
可相见，还是情绪不受其控制。
肩膀突然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揽住。
施宁抬头，便对上江博泛着湿意的眼眸。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地落在耳畔，“你们放心，以后，我会保护好妹妹，照顾好妹妹的。”
江博点了香递给施宁，让施宁给父母上香。
上完香，施宁又作了三个揖。
江博侧目看着施宁。
见她盯着父母的照片发呆，他眉峰蹙了蹙。
轻声喊，“宁子。”
施宁抬头，对上他关切的眼神，她问，“哥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世的？”
到了这时候，江博不想瞒她。
“你站了这么久会腿疼，去那边坐下，我详细跟你说。”
施宁在沙发前坐了下来。
江博让她等一下。
又去厨房给她洗了一盘水果。
是她爱吃的。
他在另一张沙发前坐下，目光温柔地看着施宁。
“是少臣告诉我的。”
见施宁一脸诧异，他连忙解释，“上次在南城，我听那几个老奶奶说起过你的身世，知道你不是施家的女儿。而我每次看见你，就会忍不住的对你好。”
“少臣这些年见我做过无数次的DNA对比，就主动的做了你和咱们爸的DNA对比。”
“是不是我住院的时候，你突然来看我的那一次。”
施宁仔细的想了想，问。
江博点头。
“对不起，哥哥没有早点找到你。”
施宁眼里含泪，面上却浮着笑，“这怎么能怪你，要不是你一直不曾放弃寻找，我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
说到最后，施宁垂下眸。
遮去眼里浓浓的难过和自责。
若非如此，她永远都不会知道，施家于她的恩情何止是大过天。
活了两世，她最对不起的，就是养她的父母和疼她那么多年的哥哥。
“你现在想回去的话，我陪你回去。”
“……”
施宁有些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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