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箫尽,银月隐。远方传来重重海浪拍击礁石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雄厚。一声比一声惊绝,宛若排山倒海之境,翻滚而来。
桃花树下,人兽散去。只余下一地杯盘狼藉,等着去给别人收拾。小九一人抱醉,脚步蹒跚从树下走过。银辉光落,桃红如雨纷飞坠落。
她大抵是醉了,瘦削的身子一步步走着有些许颤抖,手中抱着那壶桃花酿也因着她颤抖的身子而从壶口中倾洒出了许多。
她一路上摇摇晃晃的走着。桃树枝桠横陈而出,枝枝蔓蔓,密密扎扎的桃花林如雨般层层跌坠而下。她颤步走过,底下树枝横斜而出。脚底下一个踉跄竟生生从中跌落下来。
她跌落在厚厚的桃花毯上。片片桃花如尘飞舞而起。她索性抱着酒壶在地上滚个圈,仰面朝天望着从上而下飘落出来的许多花瓣和月光。
银月清晖,桃红漫天。她呵呵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哭了,哭着哭着却笑了。一时间倒是有些哭笑不得。
她猛地举起手中酒坛子遥对桃花隙里那轮冷月:“明安宸汐,我敬你,金樽空对清冷月,醉倒桃林不识愁。明安宸萝,我敬你,黄泉河畔,彼岸花开,此后一世但愿你生死在山水人家,无忧无惧。蓝梓旋……蓝梓旋……”
她喃喃自语。竟又落下泪来,侧身坐起。遥对夜空的手在半道上转个圈,酒壶已对准她的喉咙。她仰头咕噜噜的吞下大半壶酒。
桃花酿有些冷香,银月清晖下,冷月无声。有酒液顺着她嘴角滑坠跌下。在那酒液滑落时,她眼角亦有泪滑落。
明明说过再见,为何却是再也不见。还有很多话来不及说,还有很多人来不及想,还有很多事情来不及说明。还有这么多匆匆为何忽然放手离去?
蓝梓旋,她心念这三个字,胸口微微的疼。她想,她大抵是醉了。只因为醉着,她才能仰躺在地,看到明安宸汐和蓝梓旋盈盈笑立于桃红花瓣雨中。
她踉跄着起身,手中握着的酒坛子有些摇摇欲坠。她伸手指着虚幻中的明安宸汐,一张脸因喝了许多酒整张脸便因此涨红了许多。
她伸手遥指着虚幻中的明安宸汐,呐呐道:“九姑娘,你是不是在嘲笑我啊,一样都是掌令使,可偏偏你能成为四海八荒敬仰的英雄,而我呢?”
“我什么都不是,我还一度懦弱的把自己封印起来。这样的我?你是不是很失望啊,我连体内的不死鸟都无法唤醒,你说,我是掌令使吗?你说啊!”
小九将手中酒坛子猛地往地上一掼,双膝砰一声极地跪落。无能如她,在这大争之世,她有何能力去守护六界和平?这个担子太大了,也太重了,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桃花酿倾泻落地,酒液无声滑坠跌落于桃红花瓣上。地上的人还在嘤嘤哭泣。忽而,身后有人将一件披风盖在她瘦弱的肩膀上。
她宛若受惊的小鹿般回头看去。见明安灏轩正一手按在她肩膀上:“你是你,宸汐是宸汐,若你执意要成为宸汐,那么痛苦的便是你。”
“可是,你们不都是喜欢九姑娘吗?你们都喜欢她不是吗?我听说过关于她很多故事,四海八荒的人都敬仰着她,我知道的,明安灏轩我什么都知道。”
明安灏轩按着小九的手一紧。最后缓缓叹口气,便慢慢放开她的肩膀。他盘膝在她身旁坐下,抬头仰望天上一轮明月。这才缓缓道:“其实,她也是个可怜的人。”
小九转头望着明安灏轩道:“可怜,额……的确是很可怜,年纪轻轻就死了。你说我会死吗?我会跟她一样吗?”
明安灏轩一手抚上她的侧脸。只因喝了些许酒,是以她整张脸便有些不合时宜的红了起来。懵懂中的小九,此时也不知道明安灏轩对她做什么。
他坚定道:“不会,我不会让你死的。”
一开始是为了利用,一开始是为了卫盏疏,可是到如今他却觉得这该是他为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明明是一个怎么重要的人,却在他心中落下举足轻重的地位。
只要有她在的地方,他的视线便总是追随着她的身影。只要有她在的地方,桃花开的再美也只是背景。美酒佳肴再多也是俗物。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竟然想要好好保护面前这个人了?
当一个人开始心疼一个人的时候,那么便是人生反转的开始。
小九此时不知。她转身扒拉着明安灏轩的袖子去擦眼泪。一边擦,一边嚎着:“明安灏轩,你这个混蛋。你知不知道,我没爹没娘已经很可怜了,可是你还欺负我,你知不知道我很讨厌你欺负我?”
明安灏轩沉默着,听着她哭诉。看着她将自己的眼泪鼻涕悉数擦在自己的袖子上。哭着哭着,她便嚷着要喝酒。
明安灏轩随手祭化出几坛子桃花酿来。小九连忙用手拔开盖子又咕噜噜的往自己喉咙口里灌。酒液滑下来,湿了她的衣襟。明安灏轩只无声望着,全当做不在意。
她抱着酒坛子边哭边喝,最后竟哭倒在地,睡了起来。凉风拂过,她稍稍瑟缩了一下身子。明安灏轩见她却是醉的睡了过去,便起身弯身将她一把捞抱起来。
银月如洗,桃花树下。明安灏轩一把将小九抱起来,抬步往她住的院子走去。地上只余几个酒坛子在地上滚着。
桃花酿倾倒一地,这一夜不知醉了多少风月。
冷光清辉从桃树枝桠上渗透下来,斑驳流离洒落在她白皙的一张面孔上。明安灏轩抱着她的手一紧,心中默默有个声音在响,从今往后他要好好保护她。
免她惊,免她苦,免她流泪,免她心疼,保她一世无忧。
丹凤眸落在小九脸上时。她正蹙着一双黛眉,呜呜咽咽的喊着:“明安宸汐……”
“蓝梓旋……”
“你们为何要抛下小九一人?你们为何不要小九?小九好害怕,小九一个人好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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