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玉却是一脸凝重。有道是祸起风云，不知福祸。他转眸望着面前那驾马车。旌旗顶上落满了霜雪，无尽风雪潇潇下，在地上压出来的车辙痕迹，很快就被无尽风雪埋葬了。
马车车厢内，小九愣愣的望着一脸倦容的明安灏轩。她想，他的眉毛如墨羽般浓厚，眉毛之下那双眼睛深若渊潭，此时他是睡着了，是以才没有人看到那双眼睛里面的风景。久合眼眸下是那如刀削过鼻子，坚立挺拔。鼻子之下，是那张抿成一条线唇。
这样一个风姿决绝的人，竟然会被人逼到这步田地，小九心中蓦地涌起一股怜惜。突然间，好想将他那紧皱在一起的眉宇抚平开来。
她这么想着，一回过神来，那手便搭在明安灏轩的眉骨上了。素白指尖颤颤抚过他的眉宇，然就在她指尖轻触他眉间时，明安灏轩眼睫一颤，下一瞬，那双深如渊潭的寒眸已然睁开来，正正对上小九那双眼睛。
彼时，她素白的指尖还搭在他的眉骨上。而明安灏轩却是躺在车厢上的。小九则一手按着车板，探出半个身子来，两人几乎面对面。
下一瞬，小九一张脸蓦地一烫。便当即收回手来，准备离去。然，下一瞬，明安灏轩却一手将小九带入怀中。他一双手用力的将她的脑袋按到自己的胸口处。小九被动趴伏在那心口处，她听见他心跳的声音，砰砰砰，每一次都很用力。
明安灏轩此时抱着小九亦如落水之人抱着浮木一般，他不敢松手，唯恐一松手自己便再一次落水，不得救助。
如此一想，也觉得可笑，历来强大的明安灏轩，原来也会有这么脆弱的模样。若是传出去，岂不是会成为天下的笑柄？
他喃喃道：“小九，答应我，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当我求你了。”
小九闻言心头一悸。却是愣愣的说不出话来，在她的印象中，明安灏轩从未有过这么柔弱的一面。一直以来，他都不是很强大的吗？强大到，似乎可以不用依靠任何人，更不需要谁去保护。
明安灏轩稍稍推开小九。但双手却仍旧搭在小九的肩膀上，他望着她再次恳切道：“小九，我一直在想，我该怎么做你才可以好好的答应留在我身边？我发誓，绝对不会再将你置于危险之境了。你愿不愿再信我一次？”
这一刻小九觉得所有的声音似乎都被吞没了。她仰头愣愣迎上他那双眼。他的眼睛，深邃黑亮如深渊，她迎面对望着那双眼睛时，便可以在内里找到自己的影子。
明安灏轩等了许久却仍不见她有回应。当即下手轻摇她的双肩，恳切道：“你是不是还不相信我？”
小九默默将明安灏轩的手从自己肩膀处拿下来。而后淡漠转身。她不能否认明安灏轩的话让她心头悸动了，但是她却还是不能信任。因为，明安灏轩曾经是要自己死的人啊。
那些因为他而死去的人，很多时候都在提醒她，她与明安灏轩两人之间，其实隔着别人的血海深仇。箫家村，赶尸匠，那些人都是因为她而死去的。
她无声回到自己的座位处。车辙转动，她听见底下传来咕噜噜的声音。窗帘有些厚，外面的风雪无法穿透进来。
明安灏轩从中站起来，来到小九身旁。他弯身蹲到小九身前，此时小九需要俯视他，这才可以看到他的眼睛。
明安灏轩如信徒一般，跪伏在她面前。恳切道：“我明安灏轩欠你一声道歉，今生一跪，当是赔礼，你若还不解恨……”
明安灏轩一手祭化出一把乾坤扇来，将扇子双手奉送到小九面前道：“你若是还不解恨，便用此扇在我身上捅几个窟窿出来吧，轩，绝不反悔。”
一时间车厢内死一般的寂静。乾坤扇上血迹未干，寒风不知从哪个角落渗透进来。将小九的身子冻得抖了抖。半响后，她一手缓缓按落明安灏轩手中的乾坤扇道：“不必了，我们早就说过两清了。”
“那你……”
“这是两码事。”小九坚决道。这是两码事，亏欠和情感本不应该有任何牵扯。她知道自己是个很自私的人，从来不肯轻易交出自己，只因一旦把自己完整交托到另一个人手上，那便意味着她也将自己一颗心交给了那个人。
那么伤害与放弃就可以对她造成伤害，而她是永远不希望自己再受到任何伤害的了。所以，这才是她拒绝明安灏轩的理由，因为怕受到伤害，所以就有了拒绝的理由。
身体上的伤口，可以随着时间过去而痊愈。可心灵上的伤口，时间却不是最好的解药。午夜梦回，胸口每一次都在隐隐作痛。那些都是曾经被抛弃的记忆和梦魇，深深捆绑了自己。所以才这样身不由己。
车辙转动，明安灏轩起身，静坐到小九对面。他静静凝望着她。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此时就算是他，也不得不承认——白小九变了。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一无所知的白小九了，她找到了自己。
夜像是被人打翻的墨水，将天空晕染城黑夜的颜色。有人在这黑夜中赶路，也有人在这黑夜中做梦。小九，便做了一个梦。
那是个梦，她小步从山间走。清凉的河水漫过脚背，三月桃花不知从何处飘落下来。顺着水流，从她脚面上擦过。
桃花下的水很清，她低眸垂眼便看到底下细沙和游鱼。还有自己那光洁盈白的脚踝，粉色桃花在她眼前如雨般落下。
山间传来百灵鸟的欢唱。此时，她觉得开心，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开心，像冰凉的河水一样漫过她的心头。她如小女孩一般跳起来，踩出高高的水花，水花四溅，湿了她眼脸还有一头乌发。
漫天粉色花瓣雨下，有一人语声，浅浅淡淡的传过来的。是名男子的声音，他声音宛若山间空谷，精转久绝。他用那如水般温柔美好的嗓音，淡淡道：“才告诉过你，不要下水玩耍，这么快就忘记了？若是受了冻，可是要喝苦药的，到时候，可别哭鼻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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