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盏疏这一句夹一句的话语，让小九一颗心如当初被老太太举着龙头拐杖闷头敲下来一样。只是这一次拐杖敲下来的时候，她感觉不到疼，相反她感觉到的是一阵晕眩。
卫盏疏继续说道：“倘若我心中有你，你可否待我如我待你一般，也做到心中有我，目中有我，所思所想中有我？”
多少次难过是因为他，多少次危险境地自己明明知道不会有人来，但还是希望他来。小九眼眸微微泛红，喉头一阵堵塞却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来到她身边时，抬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只幽幽叹一口气道：“往日不是个爱哭的人，怎么现如今却哭了？”
她只迎面仰着头道：“往日不哭，是因为不知道哭给谁看，如今你可愿意让我哭给你看？”
他闻言只觉得心湖一圈圈泛起波纹涟漪。指腹拭去她脸上泪痕，他弯腰小心翼翼的捧着她的脸。那光洁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他记得不知是谁说过，以额相触。可知对方隐痛，他喃喃道：“求之不得，弃之不舍。往后若想流泪就哭给我看，聪明如我，一定会有法子让你破涕为笑。”
河畔边柳色青青，两只大白鹅从上游漂流到了下游。伴随着柳絮飘飞而来的歌声里，有词唱曰：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不知是谁又在那风头处，为君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当暮色四合，牧童骑在老黄牛身上领着一群牛羊归家的时候。小九正坐在河边的，三月黄昏后的夕阳下，她身披一段晚霞。素足浸入一汪河水中，目若桃花，面带粉红。口中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反正这一刻大家都知道她是非常快乐的。
卫盏疏就在她身后，跟着村子里的一众年轻人搬着柴火。他们要在天黑前，将柴火堆好，这样才能在夜幕降临时燃起篝火。
届时年轻的男子会隔着一堆篝火凝望着自己心上的姑娘。他们会怎样呢？小九想。
就在小九发呆之际，村中许多年轻的姑娘已经走出来。踏过河桥，登时在那河畔远处忙碌的男子便如发现什么似的，吆五喝六的朝着那群姑娘挥着胳膊。
桥上的姑娘们脸上当即如染了一抹红霞。有些只低低的垂着头，一双眼却是不敢乱看。还有一些干脆躲在别人身后畏首畏尾不出来。但很快，那双圆溜溜的黑眼珠子就会从肩膀处冒出来，偷偷打量远处。但很快又缩了回去。
小九忽而一笑。只举起手朝桥上的姑娘挥手道：“嘿，我在这里。”
只这一声，顿时缓了桥头上那群姑娘的尴尬。很快她们便齐齐跑到小九那旁去。这么一看，好像她们是特意来找小九的。
但其实大家彼此都不熟悉，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她们是连彼此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但这一刻却觉得分外亲切。
有人见小九光着脚在拍打着河面上水花。拥簇在小九身旁的姑娘们只提醒道：“春日水凉，你莫要在这水里玩耍，免得着凉坏了身子。”
小九只仰着头望着西山外的斜阳落进山头。她甜笑道：“我开心。十几年来我所开心的日子不多，但今日是我最开心的一天。我要永远记得这个日子，这样以后想起来也会很开心的。”
彼时待在小九身侧，用手一下下拨拉着河水的绿枝轻笑道：“莫不是姑娘的意中人为姑娘唱起情歌？”
小九双眸亮如河面折射出的波光粼粼。她讶异道：“情歌？”
绿枝一看小九这模样似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两腮一红。只低着头不说话。
但其他姑娘们却是你一言我一语的在河边小声的开始叽叽喳喳起来。其声如空谷中婉转的百灵鸟，明媚活泼快乐。
等到天边启明星亮起。蓝黑的夜幕下，星光点缀其上时。河岸边的柴堆已经堆好了，柴堆旁的几案也已摆好。几案上摆满了瓜果良液，有姑娘开始从远处走来。
而河岸边的姑娘也开始起身三三两两结伴而去。绿枝从小九身旁经过时，只一把挽起小九的胳膊道：“别玩了，我们去看他们唱歌，若有一人对你唱歌，而你又愿意以舞相随的时候，便是同意了他，改日他可是会上门提亲的。”
小九一听，脑海中忽然想起卫盏疏的样子来。她不知道像他那样的人若是在她面前唱起歌来会是什么样子。这么一想，连她都有些期待这场篝火歌会的开始了。
天边寒星眨眼，夜幕闭合。河岸边篝火燃起，通红火光只将在座每个人的面孔都印的通红发亮。绿枝跟着小九坐在一处的案几上，彼时，绿枝的双目一直溜溜的盯着篝火处唱起了歌的男子。
小九则低着头吃着新鲜的瓜果，偶尔还自己斟上一杯酒来。仰头就喝了下去，这是农家人特意酿的果酒，喝着不烈，入口甘甜爽脆。
她在这边大快朵颐。男子们在那头唱响心歌，在这个三月桃花开的季节里，它是大自然的春天，也是人生的春天。
夜幕星空下，有人忽而高歌起：“伊为丝萝，托生乔木。乔木不死，丝萝不休。伊为丝萝，吾为乔木。今生此生，供卿安生。伊为丝萝，吾为乔木。春荣秋萎，生死同枝。”
他的声音不似其他人一般干涩难听，他的词句也不似其他人一般粗俗不堪入耳。明月清辉下，熊熊篝火前。卫盏疏一席白衣临风立于篝火前，唱响了情歌。
隔着一堆篝火，一群青年俏女。但是他的目光却一直牢牢定在桌案下的小九。绿枝一脸激动的推搡着小九道：“傻姑娘，你还在等什么。看，卫公子给你唱歌呢。”
这时候不用话语，只要一个眼神就足够了。
小九还呆愣在原地。她不知道卫盏疏真的会唱歌给她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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