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银白月光浅照在卫盏疏的白衣和小九的凤冠霞帔上。疾步奔跑间，小九听着铛一声脆响。那个还冠在她头顶上的凤冠已经脱落坠地。
红裙曳地拖拽而去。卫盏疏只一手紧牵她的素手，两人疾步跑过冷月清辉下的每一条廊屋底。当卫盏疏拖着小九冲上湖边一条小舟时，这一夜的奔跑终于结束了。
小九气喘吁吁的跌跪在小舟上。卫盏疏招呼着船头上站着的船夫，心急道：“船家，快走！”
船夫见那两人这番似逃命的模样，也不敢多做停留，只快快摇起船浆来。只打算将二人快快送走。
卫盏疏重新钻进乌篷船内。这一刻，他只见到小九正躺在船内木板上。三千青丝铺落在肩膀上。一身红的刺眼的婚服穿在她身上只看得他眼睛生生的疼。
卫盏疏伸手扶起小九，一整天的担惊受怕又滴水未进。脑袋上还被砸出了一个洞来。她能坚持这么久，也是有毅力了。
卫盏疏忽然想起在山洞时候看到她，她也是在昏迷着。如今看到她，她也是昏迷着。
卫盏疏只默默感叹道：“为何我每次见你的时候，你都是在受伤？”
他幽幽感叹。河面上孙耀东带着一干人等追过来。却只能临岸遥望舟船走远，他猛地叹口气，而后一脚踹到身边的小厮身上。
骂道：“一群没用的废物！”
小九醒来的时候，是在一户农家里的。她听见门外有母鸡咯咯的叫声响起，还有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黄牛哞哞声响。
她身上的嫁衣已经被换了下来。她摸着还有些昏沉的脑袋小心翼翼的抬脚下船，套上一双素白绣鞋就往外走去。
一手推开门便见院中的卫盏疏正一手拎着斧头劈着干柴。而在卫盏疏旁边就有几个孩子在嬉笑逗乐。卫盏疏身后有个用竹竿支起来的窗子，透过窗子可以看见小厨房里有个妇人正在蒸着包子。
卫盏疏似乎感应到小九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彼时，他拄着斧子抬起头来望着小九，道：“你醒了。”
小九点点头。
卫盏疏道：“身子可好了些，若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只快快回去歇着吧。”
小九本想说一声不必了，多谢。可是话还没出口。那院子里的几个孩童却咧着嘴嚷道：“太好了，嫂嫂醒来了，嫂嫂醒来了。”
院中的童言稚语很快就让小九满目羞红。她开始不知道怎么回应眼前的这一群孩子。最后还是那个厨房中的妇人出来呵斥了这群孩子，她们才一股脑的出门玩耍去了。
饭后，小九身上披穿着一件连帽披风走在卫盏疏身后。河畔旁边柳色青青，一双璧人也如画般般配。走着走着，卫盏疏顿步在那棵垂柳树下。
他面若湖水般冷静的望着那片河。小九有些怔怔的停住下来。卫盏疏只转身，那双沉稳如墨般深沉的眸子只静静的看着小九。
良久后，他道：“你可知在你昏迷的时候，我在想什么？”
小九哑然，后道：“也许在想我是不是真的杀人了？”
卫盏疏只看着她，用他那双沉敛深沉如潭渊一般的眼眸静静的望着她。河风来时，清风阵阵。三月暖风只将小九维帽下的纯白色绒毛吹得在上面摇曳。
他只觉得面前这个姑娘不知在何时出落的如一朵纯白佛桑花一般，从容淡定优雅。她只亭亭立于自己身前，却他觉得眼前有万千花海齐盛。
他说：“小九，你可悄想过你未来的夫君是何模样？”
他似幽似叹的一句话，竟在小九心中激起一片涟漪来。她只抬头默默的望着他。心道，我心目中的良人一直都是像你这样的。
可姑娘总是喜欢心口不一，她是这么想着，说出的话却不是这样的。她说：“没有，此生没有任何悄想。”
他凝眉道：“为什么？是不敢想，还是怕结局会与自己当初所料想的有出入，然后失望是吗？”
小九听着他这话心头泛起一阵酸涩。也许真的是他说的这个原因吧。
她踱步来到河畔前，清清河水倒影出她娉婷的身影来。极地的披风垂落至脚跟处。卫盏疏在她身后看去，只觉得心头荒凉，他想，这个娇小的女孩，难道只有一件披风来抵御寒风和萧索吗？
他还在想着，却听到小九温声说道：“我娘说，我只是一个妓的女儿，仅这一句话这一个想法，已经让我失去所有悄想的能力了。”
叶落留痕水无声，绿水迢迢碧波远。这三月春风暖阳日，却让卫盏疏觉得十分寒凉。柳枝上的柳絮似雪纷飞落在河面上还有她的身上。
见身后半响没有声响动作。小九只转过身来，抬头迎上卫盏疏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她嗓音清脆道：“那公子你呢？可有想过若有一天西窗画眉，你希望那个能让你描眉的姑娘是什么样子的？”
卫盏疏安静的看了她半响后道：“你觉得是个什么样子的？”
小九心中泛起一片萧瑟悲凉。她觉得是谁都好，反正总不会是自己，这么一想心中难免失落。但还是温声道：“我觉得她会是个世家大族里的姑娘，端庄温婉贤淑，通晓文房，善琴棋书画，谈吐优雅……”
“那是你以为的。”卫盏疏不等她说完，只出言打断。
垂杨柳下，他双眸凝注面前那个小小的人儿。他忽然想起那夜在山中看到她被玄蛇巨蟒紧紧缠住身子无法呼吸的模样，他也忽的想起昨夜在孙府她被一干蛮人押着关到棺材里的模样。
她血流满面的模样，昏厥不醒的模样。每一次回想都能让他那颗久已封闭的心弦重新激荡。只要一想到，有几次险些就看不到眼前这个人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哪种感觉了。
他急迫道：“古语有云，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如今能让我与古人心境相通的人是你，不是那些所谓的你认为的应该跟我在一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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