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芜殿外观景台上。卫盏疏抬头仰望逍遥峰，那里正有一群新的弟子在接受白羽的考验。剑影掠过，寒芒亮起。
长云一同站在他身侧。微仰着脑袋仰望穹苍。半响后，他说道：“没想到白羽竟然会出来训练新弟子？”
卫盏疏只沉默着。他的视线穿过纷扰的人群剑影，静静落在小九身上。看她小小的身子竟然可以安稳妥当的御剑，唇边不禁带了些赞善的笑容。
长云见没人回应自己，只转头朝卫盏疏看过去。待他在卫盏疏那张千年寒冰脸上看到一丝笑容时。内心大为震撼。
他想卫盏疏竟然会笑，而他笑的时候刚好被自己看见了。这得该是撞到什么大运了。长云心中有些激动。
长云犹豫着继续开口道：“仙尊，您今日心情似乎很好？”
卫盏疏这才回过神来。浅笑道：“心情很好吗？也许吧。”
说完只默默转身，徒留长云一人遥望着逍遥峰的方向。他自己思虑着，卫盏疏发笑的理由。思虑半响后，他觉得也许是卫盏疏看到白羽肯走出花境了，这对他来说或许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逍遥峰上，滴水成冰。这里寒冰千年不化。小九一人御剑来到一处断崖前，她曾在书上看到过，雪莲都是长在悬崖峭壁边的。
每一次抬脚落步之时。地上都会传来脚踩在白雪上发出的声音。就在一处峭壁前，几株雪莲被风雪掩埋在峭壁上，寒风扫过，莲叶上的白雪开始被风吹来。
她心中一喜。只御剑而去，很快便将那几株雪莲摘下来。本想御剑而去之时，却忽的听到崖底下传来些若有若无的歌声来。
歌声断断续续的，让人有些听不清。但小九确定，自己是真的听到声音了。
忽然的心中一动，她御剑直直往下飞去。待双脚着地落在一片冰湖上时。头顶上大雪纷纷扬扬落下，这里的冰层很厚，但是却接近透明。站在这里的她，低头可以看到湖中游来游去的小鱼。
一个女人唱歌的声音，随着西北风缓缓送进自己的耳中。她执剑，一步步在冰原上走过。每靠近一点，那若有似无的声音就越来越清晰。
一直到走到一个四面环水的冰沿上时。她停住了。隔着一片湖水，她抬目看去只见那冰湖中央有一块小洲。
小冰洲上是一棵通体银亮如雪花的长树。有叶子迎风飘拂落下。银白色的树叶擦过她的脸颊，微凉。之后便缓缓落在她身后的冰原上，慢慢消解融化。
银花树下，坐着一个人身蛇尾的女人，她长发如墨般倾泻而下。头上不见珠花，发簪，只是如一帘瀑布一般从山头挂下来。
身上只穿着一件素衣，身下是一条两丈长的银色蛇尾。蛇尾有一半是浸在冰冷的湖水中的，从冰沿上往下看，还可以看到那一条尾巴如一尾银鱼一般在水中游动。
小九颤了颤，身子猛地往后退了几步。
女人微微仰起头。隔着太远，小九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她只看到绑在女人身上那条粗壮的铁链子，它紧紧的缠缚着女人，使她永远待在树下，动弹不得。
女人见小九一脸惊恐的站在对岸，笑道：“你是怎么进来的？这里可是有逍遥谷那些老头们吓得封印，一般人是不能进来的，你是那群老头子派来看我的吗？”
小九摇摇头。听声音，她觉得这个女人不是一个坏人。她好奇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女人似乎觉得这句话很好笑。她轻声娇笑后，慵懒的说道：“我已经忘了我是谁了。”
“人怎么会忘了自己是谁呢？你是不是糊涂了？小九说道。
女人抬头仰望着头顶上纷纷而下的雪花和落叶。怎么不会忘了自己是谁呢？人越长大就会慢慢忘记自己当初的模样。到最后连自己是谁，来这干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说道：“我是糊涂了，然而这世间还有多少个人事清醒的呢？你吗？他吗？我吗？都不清醒，我们大家都不清醒。”
小九觉得这个女人很怪。想着也许不应该在搭理她，于是重新拿准备走人的时候。她忽然说道：“你也要走了吗？又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吗？我不知道我在这里多久了，只知道好久没有人来看过我了，你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话音刚落。小九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巨大的声响，无数水浪冲天而起。纷纷落下的时候，如刀子一般砸的小九生疼。
小九还没反应过来，只看到蛇尾已经死死的缠上自己的腰身。她连忙拔剑一剑刺下。蛇尾猛地一松，一瞬间她似忽然失重一般几欲从冰上摔下来。
女人看也不看自己的伤口。只是闲闲的靠在树干上，忧伤道：“你不愿意陪我，是吗？”
小九回过身来，不知为何她只觉得这个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种气息。特别的伤感，特别的让人想落泪。
这一刻，不知为何她却忽然间不想走了。她往前走了几步，说道：“你让我陪你，可是你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肯告诉我，这让我怎么陪你？”
女人一听，似乎有些兴奋。她说道：“我若告诉你，我叫什么名字，你是不是就会陪我？”
小九想说是。只是刚一张口，悬崖峭壁由上至下忽然传来白羽似在怒吼的声音。他吼道：“白小九，回来！”
山谷一遍遍的回音，响起。一声声的在说着，白小九回来。
小九浑身一震，她现在猛地记起。她是来干嘛的，看了看手中的雪莲后。她连忙与女人告辞。起身御剑而去。
女人只无声的靠在树干上。朱唇轻启，无声的念了一遍白小九这三个字。
雪依旧在下。逍遥峰，很冷，因为没有人，也因为这里全都是雪。她很寂寞，千百年来一直寂寞着。此刻这个忽然闯进她生命中的姑娘，却让她觉得，也许她寂寞的人生很快就结束了。
小九御剑冲上云天。她回头看去，却见冰洲树下的那个女人正朝着她挥手。那听不清字句的歌声又传来了。
每一个声调与转折之间，都似乎在诉说一个古老的故事。也或许这只是一个女人寂寞的心事，因为无人倾听她便做成了一首曲子，唱给风听，唱给雪听，也唱给自己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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