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狗,过来吃屁!”梯达古和答印两个,脚踩着马镫,在马背上左右扭动屁股。随即,转身挽弓激射。
距离太远,二人所射出的羽箭,也一样没碰到突厥斥候的半根寒毛。然而,二人的动作,却令先前与库奇配合着准备拿下二人的突厥斥候们,怒不可遏。
“别跑,有种站住!”
“回纥狗,有种停下来受死!”
……
刹那间,众突厥斥候大呼小叫地策马紧追不舍,根本不管自己的话,对手能否听得懂。
梯达古和答印两个,则以污言秽语和各种羞辱的动作相回应,也不管追兵懂不懂回纥语。
双方一追一逃,短短十几个呼吸功夫,就跑出了四五百步。眼看着彼此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忽然间,梯达古胯下的战马身体一歪,却是不小心踩进了沼泽地里隐藏的泥坑。
“咴咴……”战马一边打着响鼻,一边奋力挣扎,然而,速度却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四条长腿也陷得越来越深,越来越深。
答印不肯独自逃生,立刻拨马转回,伸手拉住梯达古的手臂。后者甩掉马镫,借他的拉扯之力脱离泥坑,与他同乘一匹马继续逃命,速度顿时比先前降低了一大半儿。
“回纥崽子,这回看你们往哪里跑?”追过来的六名突厥斥候喜出望外,一边大笑着叫骂,一边将战马的速度压榨到了极限。
七八个弹指功夫,他们已经从陷在泥坑里的战马身边冲过,将自己与目标的之间的距离,也缩短到了一百步之内。
梯达古和答印两个知道早晚会被对手追上,咬着牙跳下坐骑,转身,拔刀,肩并肩摆出迎战的姿态。六名突厥斥候笑得愈发疯狂,也舍弃了弓箭,拔刀在手,准备利用战马的速度,冲过去将二人大卸八块。
“嗖——”一支羽箭忽然从路边的芦苇丛中射出,正中冲得最快那名突厥斥候的眼眶。紧跟着,又是两支,速度快得宛若流星。
“啊——”眼眶中箭的突厥斥候惨叫着落马,身体在沼泽地里痛苦的翻滚。“希嘘嘘,嘘嘘……”两匹突厥战马先后中箭,悲鸣着窜进道路另外一侧的芦苇丛。其背上的主人立刻顾不上再挥刀,腾出双手去抱战马的脖颈,刹那间,手背,脖颈、面孔等处,被芦苇划得鲜血淋漓。
另外三名突厥斥候知道中计,却不知道附近究竟藏着多少伏兵,慌慌张张地拨转马头,试图逃出伏击圈。等待多时的麦素、乌涂和库鲁三个,哪里肯让他们如愿,以最快速度射出了第二,第三轮羽箭,将他们胯下的战马射倒于地。
还没等落马的突厥斥候们挣扎着起身,梯达古和答印二人已经大吼着杀了回来,手起刀落,将两名突厥斥候砍翻在泥浆之中。
剩下的三名突厥斥候连滚带爬地钻进芦苇丛,以求活命。靴子上却很快就沾满了泥巴,变得沉重无比。而在三人所过之处,芦苇却被挤得东倒西歪,将三人的逃命轨迹,展示得一清二楚。
梯达古和答印等人以前曾经多次穿梭沼泽地,对付泥浆的经验,超过突厥斥候的十倍。踩着倒伏的芦苇追过去,从背后将三名突厥斥候挨个砍倒于地。
“补刀,然后跟我去沙洲那边抓内奸。”梯达古累得气喘如牛,却不敢停下来休息,红着眼睛高声吩咐。
比起远道而来,人生地不熟的突厥斥候,带路的内奸对回纥汗庭的威胁显然更大。因此,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赶在此人给汗庭造成更多的破坏之前,将其一刀了账。
“那边,那边!我刚才看到他们奔那边去了。那边的泥坑里,还陷着一匹战马!”还没等他麾下的四名弟兄做出回应,一个急切的声音已经贴着芦苇尖儿传入了众人的耳朵。扭头看去,却是回纥人库奇不顾身上的伤痛,带着另外十四名突厥斥候策马追了过来。
“该死!补刀,走!”梯达古气得脸色铁青,带领麾下的四名斥候,快速向被砍倒的突厥人身上要害部位补刀。随即,从芦苇丛中拉出事先隐藏好的所有战马,跳上去,再度落荒而逃。
这一次,却不是什么诱敌之计。虽然说他和他麾下的弟兄们,都不畏惧与突厥人正面交战。然而,他却不会明知道敌我双方兵力相差了三倍,还带着弟兄们跟赶过来的突厥斥候硬碰硬。
那不是勇敢,而是愚蠢。他们的教头,如果遇到同样的情况,也会走得毫不犹豫。
“站住,梯达古,你逃不掉。我对着这里跟你一样熟悉。”内奸库奇急于表现,一边带领突厥人策马紧追不舍,一边扯开嗓子高声劝说,“投降吧,别让你身边的弟兄们白白送死。”
这回,梯达古却没有跟他斗嘴。默默地从马背上取下弓箭,转身就射。内奸库奇也吃一次亏,学一次乖,提前举起了皮盾。羽箭被皮盾成功挡住,未能伤到他分毫。
“找死!”众突厥斥候大怒,纷纷张弓而射。羽箭呼啸,直奔梯达古等人后背。沿途中被风吹偏了一大半儿,还有一小半儿因为准头不足射进了芦苇丛,最后却仍旧有三只羽箭命中了目标。
瀚海斥候库鲁的后背上,连中两箭,饶是铠甲足够厚,箭蔟也刺进了他肌肉半寸,刹那间,疼得他眼前金星乱冒。然而,他却咬紧牙关,拒绝发出任何惨叫。同时努力控制住身体,不让自己落下战马。
另一支羽箭,射中了瀚海斥候答印的肩胛骨,刺透了铠甲,令中箭处血流如注。瀚海斥候答印,也和自家伙伴做出了同样的选择,紧咬牙关,一声不吭。双手抱住战马脖颈,防止落于坐骑之下。
梯达古带领另外两名瀚海斥候转身反击,效果却非常差。马背颠簸,风向也不利,周围还有像树一样高的芦苇阻挡。羽箭勉强能射到对手身前,也失去了力气,被突厥人用弓臂一随便一拨,就飞得不知去向。
而那伙突厥斥候,却仗着自己人多,将羽箭如泼水般射了过来。梯达古无奈,只好放弃反击,专心逃命。同时将身体努力伏低,增加敌军的射击难度。
众突厥斥候见此,气焰愈发嚣张,射出来的羽箭一波接着一波。幸亏这一段小路的两旁,芦苇长得太茂盛,还不停地随风摇摆干扰羽箭路线,才没有给瀚海斥候那边造成更大的杀伤。
可芦苇这东西,却并非人工种植,不会在沼泽各处都长得同样茂盛。追着,追着,前方的视野忽然变得开阔,却是小路两旁没有了芦苇,代之是一种叫做酸溜溜的野草,只有战马的膝盖高,再也无法为逃命的瀚海斥候们提供遮挡。
“射马,把他们射下马来,活捉他们!”内奸库奇见状,兴奋地高声疾呼。
众突厥斥候虽然瞧不起此人,却知道此人的建议没错。强忍手腕处的酸涩,再度将羽箭搭上了弓臂。
然而,还没等他们将弓弦拉满,前方的逃命的梯达古等人却忽然改了道。坐骑和备用战马一并离开了小路,踩着浅浅的泥浆急转向右狂奔。
“嗖嗖嗖……”羽箭脱离弓弦,这一轮却毫无建树。众突厥斥候追得兴起,也纷纷策马离开的小径,一半儿人继续尾随放箭,另一半儿人抽刀在手,抄直线对梯达古等人展开了堵截。
完全处于劣势的梯达古等人,表现得愈发慌张,战马左窜右跳,根本不走直线儿。而分为两波的突厥斥候们,却追得越来越近,渐呈合围之势。
“投降吧,你们逃不掉了!”存心给自己寻找同伙,库奇得意洋洋地劝告,“跟着婆润有什么好处,他根本……”
话才喊了一半儿,却被惊呼声打断。仓促转头,他恰看见选择直线去截杀梯达古的那七名突厥斥候,全都骤然减速。每名突厥斥候胯下坐骑的长腿,陷进沼泽地足足有半尺深,悲鸣着努力往外拔,却拔出前腿,又陷入了后退,转眼间,变成了原地踱步,并且越陷越深。
“泥潭,泥潭!”内奸库奇立刻意识到,先前梯达古等人是在故意示弱,以便将自己和众突厥斥候一道引入陷阱,吓得亡魂大冒,尖叫不止。
“闭嘴,不要叫。过去,过去用马缰绳拖他们出来!”带队的斥候小箭苏斯摩也意识到上当,果断拉住了坐骑,挥手一马鞭,将库奇抽得满脸是血。
尖叫声戛然而止,与库奇走在一路的六名突厥斥候,也纷纷放弃了对梯达古五人的追杀,随即,在小箭苏斯摩的带领下,马头衔着马尾,将队伍排成一长串,缓缓向陷入泥潭的那七名同伙靠近。
双方之间的距离只有一百三四十步,走了足足一百步,马蹄仍旧能够踩到硬地。苏斯摩顿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轻轻磕打马镫,鼓励坐骑将脚步加大。却不料,才又走出了三五步,胯下的坐骑身体忽然一晃,两条前腿直接陷入了烂泥中,深入一尺有余。
他大惊失色,果断踩着马鞍站起身,跳向背后那名突厥斥候的坐骑。他麾下的斥候,立刻伸手将他接住,扶稳,随即,翻身下马,将坐骑让给他,自己徒步后退,扯住队伍最后那匹战马的尾巴。
其余五名突厥斥候,纷纷甩出一条绳索,缠住自己面前的同伙。成功脱险的斥候小箭苏斯摩则将手中绳索,甩向了陷入烂泥中的自家坐骑。
七个人强压下心中的恐慌,喊着号子奋力后拉。一步,两步,三步,竟然硬生生,将陷入泥坑中的坐骑,给拔了出来。
“救命,救命——”还没等苏斯摩等人来得及调整一下呼吸,五十步外,已经传来了呼救声。却是陷入泥潭中的那七名突厥斥候,已经被烂泥将身体“吞噬”掉了一大半儿,只剩下了胸口以上部分和胳膊,在努力扑腾,挣扎求救。
“别乱动,都不要乱动,越动陷进去得越快。冷静,冷静,将身体后仰,鼻子朝上躺平!”内奸库奇表现得比苏斯摩还着急,顶着满脸的血,高声提醒。“快,快把绳子连在一起,连在一起甩过去,拉他们出来!”
刚刚救出了战马的突厥斥候们,嫌他噪呱,对他怒目而视。然而,小箭苏斯摩的眼神却是一亮,果断做出决定,“听他的,把绳子连在一起,不够长的话,就去割备用坐骑的缰绳和肚带。”
众突厥斥候,立刻意识到营救自家同伙要紧,纷纷依照命令行事。绳子不够,就割了备用坐骑的缰绳和肚带来凑。好不容易,凑出了十五六丈的一条,再看陷入泥潭中的自家同伙们,已经各自只剩下一个脑袋,露在外边倒气儿。
苏斯摩大急,跳下坐骑,拉着绳子的一端,就朝泥潭里冲。才冲出三五步,忽然又倒折而回。将绳子在库奇腰间绕了一圈,系成死结,然后手指陷在三十步外的自家同伙,高声吩咐,“你,快快过去将他们抱出来。我们拉着你!”
“啊——”没想到自己给苏斯摩献上了妙计,后者竟然命令自己去送死,库奇张大嘴巴,踉跄后退。
两把刀,迅速在背后架在了他的脖颈上。持刀的突厥斥候横眉怒目,浑身上下杀气四溢。库奇吓得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不敢再继续后退。手拉着绳子,一步一捱走向泥潭。
虽然对沼泽不像梯达古等人那么熟悉,但是,好歹他也听族中长辈说过一些在沼泽中求生的经验。因此,试探着走了十多步之后,发现两脚越陷越深,他立刻将身体趴在了烂泥上,手脚并用爬向了陷入泥潭中的狼骑。
这一招,效果立竿见影。他的身体非但没有继续陷得更深,反而“浮”在了泥浆上,并且前进的速度也提高了一大截。
只用了短短七八个呼吸,他就来到第一名陷入泥潭的突厥狼骑近前。双手探入泥浆,架住对方的腋窝向外猛扯,同时高声向苏斯摩等人求助,“拉绳子,帮忙拉绳子!我一个人扯不动他!”
“扯!”苏斯摩果断下令,带头抓住绳子奋力拉紧。其余六名也纷纷跳下坐骑,与苏斯摩合力救人。眼看着,绳子像拔河般,一寸寸向外移动,被库奇架住腋窝的那名突厥狼骑的小半边身体也被扯出了泥潭,忽然间,却有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苏斯摩等人打了个哆嗦,迅速扭头张望。只见先前将他的同伴们骗入泥潭的五名回纥勇士,竟然策马高速折回。每人手里都擎着一张弓,箭蔟在弓臂前闪闪发亮。
“迎战——“苏斯摩吓得亡魂大冒,都掉绳索,单手从腰间拔出横刀。其余六名突厥斥候也纷纷拔出兵器,迈步冲向各自的战马。哪里还来得及?五支羽箭呼啸而至,刹那间,就将两名突厥斥候射倒在血泊之中。
“绕着圈子射,不要停下!”梯达古迅速将第二支羽箭搭上弓臂,同时向身边的自家弟兄高声下令。
四名瀚海斥候,齐声答应。不管自己身上是否带着伤,再度拉满了骑弓,一边策马驰骋,一边将羽箭不要钱般射向了敌军。
射停留在地上的目标,可比射骑在马背上的目标容易得多。转眼间,苏斯摩身边就又有两名突厥斥候中箭倒地,其余两名斥候则跟他一道,被压在战马身体之后,无法露头。
“库鲁、答印警戒!麦素、乌涂、你们两个跟我来!”见苏斯摩和最后两名突厥斥候躲在战马后不肯露头,瀚海斥候旅率梯达古将最后一支羽箭射向趴在泥浆里的内奸,随即弃弓,抽刀。
羽箭飞过五十步,贴着内奸库奇的身体射入泥潭。后者吓得凄声大叫,松开已经被救出一半儿的突厥斥候,快速向旁边滚动。
那突厥斥候情急失措,刚刚被解放出来的两只手,本能地抱住了库奇的脖颈。库奇立刻被勒得喘不过气,伸出一只手去扣突厥斥候的眼睛。后者侧头避开,张嘴咬住他的手指。库奇疼得大叫,一头顶向了对方的鼻梁。
二人在泥潭中缠斗,迅速变成了两只野猪。梯达古却暂时无暇看两人的热闹,策马抡刀,扑向苏斯摩。两名瀚海勇士,麦素和乌涂,紧随其后。
脚下泥泞,兄弟三个也顾不上组成什么战阵,只管凭着一腔热血奋力厮杀。兵刃倒映着日光,在对手头顶和身侧不断溅起一团团火星。
苏斯摩和两名突厥斥候虽然来不及爬上战马,却凭借身体的灵活,在战马肚子下钻来钻去,抽冷子还上一刀,也能逼得三位瀚海勇士手忙脚乱。
持弓警戒的库鲁和答印两个急得两眼冒火,强忍伤口的疼痛,将羽箭再度搭上弓臂。随着“嘣嘣”两声脆响,羽箭脱弦而出!
“唏嘘嘘——”苏斯摩和他麾下两名爪牙所藏身的坐骑,被射得脖子上鲜血飞溅,悲鸣着栽倒。
三名突厥人措手不及,慌忙躲闪,以免被战马的尸体砸中。梯达古趁机身体下探,手起刀落,砍飞一颗硕大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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