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一只蠢萌的小狐狸。
小河边住着一只会种萝卜的狐狸。
它有着漂亮的金色皮毛,尾巴蓬松柔软,每天都是笑嘻嘻的。周围的妖怪们都喜欢找它玩。它种的萝卜又大又甜,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溅,生吃都不腻,何况它还做的一手好菜,白萝卜炖鱼汤,红萝卜烧腊肉,有时候山林中的妖怪找到了稀罕的山菌,都会送到它这儿来,让它煮上一锅香喷喷的素八鲜,只要门一打开,那香气能顺着风飘出去,把方圆十里的妖怪们都吸引过来。
它是三年前出现在这里的。有些妖怪打听过它的来历,它总是笑笑不说话。据说它来自很远很远的西边,是青丘狐国的贵族。但它从没提起过自己的家人,也没人知道为什么它喜欢种萝卜。
小和尚见到它的那一天,它正躺在屋外的小亭子里,眯着眼睛晒太阳。它用自己蓬松的大尾巴把身子盖住,金色的绒毛在阳光下闪着光。
“施......施主,贫僧是来,来化缘的......”小和尚约莫六九岁上下,肉乎乎的,手里捧着一个木钵,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连话都说不清楚。
小狐狸睁开了一只眼,这是它第一次跟人类打交道。它觉得这个小和尚的光头亮晶晶的,看起来很好玩。
“我没别的东西,地里有萝卜,自己拔吧。”它懒洋洋地说。
小和尚连忙合十鞠了一躬,小心翼翼地走到田边,拔了两根白萝卜出来,擦干净泥,放进了木钵里。
“谢谢小施主。”小和尚拿了萝卜,说话也镇定了很多,不再紧张了。
“我是妖怪,妖怪不是施主。”小狐狸道。
“众生平等,妖怪布施和尚,也是施主。”
“萝卜是地里长的,拔它出来的手是你自己的,与我何干?”小狐狸故意刁难。
小和尚摸了摸脑袋,说不出话来,半晌忽然道:“你如果不是施主,我就不能白拿你的东西。你请我吃萝卜,我请你吃斋饭好不好?”
小狐狸本就无可不可,只是逗他好玩,自然点头称好。小和尚手捧木钵,念念有词,忽地一挥袖袍,原本空荡荡的木钵里忽然装满了黄米饭——只是钵里放了两个大萝卜,便盛不下这么多饭了,顿时洒了一地。
眼看那黄米饭也不是什么好米,大多是些粟壳,里头甚至混了沙子。小和尚苦着脸,看着满地散落的饭粒,不知如何是好。小狐狸哭笑不得,灵巧地一跃而起,从他手里接过木钵,顶在头上就进了屋里。
小和尚还在眼睁睁地看着,小狐狸回头看他一眼,道:“还傻站着干什么?跟进来啊。”
“哦,哦。僭越了。”小和尚慌张地合十为礼,跟在小狐狸后面走进了屋子。
屋子不大,但是收拾得整整齐齐,这是小狐狸刚来的时候,亲手搭起来的,四下装饰着些许青藤红花,床上还铺着细密的干草。小和尚还在好奇的四下打量,小狐狸已经走进了厨房里,没过多久,一股香气就弥漫了开来。
小狐狸系着围裙,托着一盘萝卜烧老豆腐,一碗白米饭,放到了桌子上。
“现在,你可以称呼我为施主了。”
小和尚下意识地舔舔嘴唇,他从小在寺里长大,火工师兄们的手艺以刚猛凌厉见长,下铲加料毫不手软,生火烧饭更是粗犷,哪里尝过这般细腻的好菜式?他犹自不敢拿筷,吞吞吐吐地问道:“这,是给我的吗......”
“家里有昨天刚冻好的腊肉。如果我自己吃,就不会是这么清淡的菜品了。”小狐狸白了他一眼,跳到了床上,舒舒服服地躺好,又问道,“喂,你是从哪来啊?”
小和尚早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了满嘴的菜,听他一问,连忙拼了命地咽下去,脸色都有点发白,勉强道:“小僧来自大道岭上,金山中。奉师命前来化斋求缘。”
“大道岭?金山?”小狐狸皱着眉头想了想,“没听说过啊,远吗?”
“不算远,就在此处往西九百里外,形如鹰喙那座就是。”小和尚喝了口水,拍拍胸口道。
小狐狸的眼睛顿时瞪大了:“九百里?”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小和尚一番,奇道,“你是怎么来的?”
小和尚阖目合十道:“阿弥陀佛,自然是双脚走来。”
“走了多久?”
“个把时辰吧。”小和尚想了半天,他的时间观不是很好,只记得走的时候似乎是卯时,现在却已经日头高照了。
“好厉害啊。”小狐狸肃然起敬,这番脚程功夫,已经不下于它所知道的一些妖界大圣了。小和尚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冲小狐狸伸出了一双肉呼呼的小脚,脚上是一双乌沉沉的棉布鞋,看起来毫不起眼。
“师父说我天生佛缘深厚,有大慧根,然而灵觉浅薄,修不得禅门神通,故而将他年幼时的一套木钵僧鞋,灰袍木鱼赠了给我,让我权作方便之用。刚刚你看那木钵中盛饭的本事,实际上是木钵的妙用,而我能日行千里,也是这双鞋的功夫,至于我嘛,什么都不会。”小和尚嘻嘻笑道。
原来是凡人。小狐狸心里嘀咕,难怪感受不到身上有丝毫金刚伏魔的神通大能,它还险些以为是自己看走了眼。
“我吃饱啦。”小和尚拍拍肚子,站起身来,“多谢施主款待。”
“无妨。以后若要化缘,不妨随时来找我。”小狐狸道。
“当真?”小和尚不由惊喜万分。
二人约定时间,下次再见。小和尚捧着木钵,大袖飘舞,翩然去了,须臾间已看不见了踪影
从此之后,这一人一狐便结交成了朋友。小狐狸知道山林野怪,多有食人,这小和尚毫无神通防身,偏偏佛理精湛、善果累结,若是落在妖物口中,无疑是块再美味不过的肥肉;而小和尚自也知道,这狐狸乃是妖属,若让寺内师兄弟们知晓,非得前来降妖除魔不可。是以二人心有灵犀,都是暗自结交,来去隐蔽,从无第三人知道。
时光飞逝,转眼十数年过去。小和尚已经长成青年,一身灰衣僧袍依然如故,然而眉眼平静,长身玉立,俨然已有了几分宝相庄严的影子。童年时的僧衣早已穿不下了,但经年累月的修行下来,虽未曾成就什么佛门无量神通,但也有了几分道行,于瞬息挪移之术颇有心得,终日往返于狐居与庙中,自得其乐。
一日他忽然对狐狸说:“方丈有令,责我入红尘历练一番。”
狐狸面不改色:“心若在红尘,此处也是红尘——我成横竖都是三子,你堵不住了。”和尚无奈看向棋盘一眼,随手把黑白子胡做一团,道:“不是此处红尘,是人间。”
狐狸默然不言。
和尚也不言。
二人对坐饮完一杯清茶,和尚起身告辞,自回了庙里。
次日清晨,和尚布衣芒鞋,带上斗笠行囊,念珠禅杖,与师门兄弟告辞,踏上下山道路。刚到山脚,只见一个白衣少年坐在大石上,两眼望天,神色冷淡。
和尚目不斜视,从他身边走过。
眼看就要走得远了,少年霍然站起,怒道:“你这秃驴,给我回来!”
和尚停下脚步,也不回头,道:“施主什么吩咐?”
少年道:“白吃了我十年好菜好饭,你装不认识我?”
和尚摇头:“自然认得,不然怎么称呼为施主?”
少年道:“那你为何视我如无物,便走了过去?”
和尚微微一笑:“施主若在等和尚,自然有话对和尚说;若不是在等和尚,和尚开口,岂不是自取其辱?”
少年哑口无言,半晌一拂袖,走到和尚面前,冷冷道:“走吧。”
“去哪?”
“红尘!”
辗转数年,一人一狐走遍了大江南北。
他们穿过了大漠黄沙,走过了江南烟雨,在中原访道问禅,往西域朝圣修真,和尚的布袍破了又补,补了又破,脚下的草鞋不知磨坏了多少双;他的眉梢眼角已经满是风霜之色,唯有一双瞳子湛然生神。
狐狸行逾千里,一身修为业已大成。莫说呼风唤雨不在话下,就是几次遭逢了凶名极盛的妖魔邪神,他也隐隐有了一战之力。如今的他,早已不是那个住在河畔,耕田种菜的逍遥小妖了。
一日二人路过无名村庄,但见瘟疫横行,百姓生不如死。和尚结庐就诊,狐狸便帮他采摘草叶,熬药煎汤。倏忽过了数日,狐狸忽然发现村庄往西十数里,有一荒山,竟是魔王殿隐居所在。魔王殿神秘莫测,手段诡异狠毒,为正道所不容,偏多奇珍异宝,是以百年前便遭三山五岳围攻,而后下落不明,不料竟然隐居于此。
和尚得知之后,沉吟良久,忽问道:“魔王殿可有一味奇草,名曰‘天南子’?”
狐狸点头称是。
和尚目露喜色,原来要解瘟疫之祸,非得这味草药不可。狐狸年轻气盛,不将那魔王殿放在眼里,便要去取药救人。和尚放心不下,把念珠取下,让他带上以防不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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