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程度,碧芽儿就是个长得美的夯货。
换句话说,她没心没肺。
事实上,她根本没觉得尴尬。
她只知道,现在没人说话。
“没人说话?那本仙女趁机说了啊!”
碧芽儿想都没想,脱口就道:
“我说大和尚,你这胳膊怎么回事啊?”
“怎么沾个水,就变成龙爪?是什么法术吗?”
“这法术好神奇啊,你能好心教给我吗?”
“刚才打架,我看着龙爪太厉害啦,人家也想要!”
正尴尬着的李云绝,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哎呀东主哥哥,你也觉得碧芽儿这想法很好?”
“是不是很聪明很好学呀?嘻嘻嘻!”
碧芽儿眉眼弯如月牙,笑看李云绝。
“哦,不是。”
李云绝摇摇头,
“我是想着,刚才大和尚的黑鳞龙爪,安在你身上,是什么样子,就忍不住笑啦。”
“啊……”
“那样子很好笑吗?”
碧芽儿有些疑惑,
“那样不是很威风、很神气吗?怎么会好笑呢?”
“噗嗤——”云月兮和幽羽落,也忍不住笑了。
“哦……”
碧芽儿的脸儿一下子垮下来,
“看来真的很好笑,连冷幽幽也笑了。”
“冷幽幽”,是最近碧芽儿给幽羽落起的绰号,她觉得这个名字,很贴切。
对冷幽幽的幽羽落,一般的笑话,真引不起她的反应。
但刚才,她脑海里,浮现出一副图景:
小胳膊小腿的碧芽儿,右边的玉臂,纤细细,白嫩嫩,左边的胳膊,却粗壮
无比,还是黑鳞龙爪!
这形象,一浮现在脑海里,幽羽落便忍不住笑了。
凶形凶相的大和尚,这时候却没跟着笑,而是温和地对碧芽儿说道:
“这位女施主,我这龙爪手臂,可不是什么法术,也没办法教给你。”
“啊?那是什么呀?”
碧芽儿既有些失望,又有些好奇。
其他几人如李云绝,也非常好奇,便一起盯着大和尚,想听听他能说出什么来历。
便听大和尚道:
“诸位施主,贫僧空照,正是淮南东路通州江口镇人士。”
“正因这手臂,人又称我‘臂龙僧’。”
“十五年前,贫僧年方十五,正值少年。”
“老家那边,有条古盐河,从北向南,流经咱江口镇,就在镇外不远,汇入长江。”
“记得那年夏天,天气闷热,我便去古盐河入江口的浅滩,戏水玩耍。”
“那一天,我永远记得,本来晴空朗日,没想到忽然黑云密布。”
“眨眼之后,便雷电交加,天地震颤。”
“我当时年幼,不知害怕,听着雷电比平时更加响亮,也不知逃走,只顾着呆呆朝天上看。”
“这一看,便看见一条又长又大的黑龙,从东海的方向飞来,漫天的雷电正追着它跑呢。”
“我当时不知死活,见到有雷电追龙,还开心地使劲看呢。”
“没想到,当黑龙快飞到头顶天上时,我只是眨了眨眼,天上的黑龙却忽然不见了。”
“漫天雷电,也在这一刻,忽然
消失了。”
“很快云开日出了,又变成很晒很热的夏日午后。”
“当时变化太快,太突然了,看着烈日当空,江水反光,景象一切如常,我都差点以为,是自己刚才发癫做梦了。”
“但我很快,便知道不是梦。”
“我想起来,刚才黑龙消失时,总感觉有什么东西,掉在我左边的胳膊上。”
“好像是条小黑蛇,掉在胳膊上,小蛇很炽热。”
“当时一想到这,我很慌,连忙抬起左边胳膊看——真的起变化了,就跟现在这样,有一条凸起的黑龙纹。”
说到这里,臂龙僧空照,抬起了左胳膊,给李云绝几人看。
“还真是黑龙纹!”
这下李云绝他们看清了。
想想刚才臂龙僧的话,李云绝感慨道:
“看来定是那条飞天巨龙,在满天雷霆的威逼下,化作小黑蛇,掉进你胳膊了。”
“我也这么想。”
臂龙僧道,
“除此以外,也没别的解释了。”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忽然发苦:
“唉!”
“这条躲祸的黑龙,看来是死了,它死了倒好,却把我害惨了!”
“它性子极热,不管我穿啥衣服,都不能有左边袖管,否则它必烧掉。”
“哪怕是大冬天、下雪天,我也得袒露着左胳膊,不能拿任何衣物遮住。”
“这就算了,怪就怪点吧,我还能编个诳语,跟人解释。”
“可这黑龙纹,还有妖性!”
“刚开始还没显现出来,只是左膀子比右胳膊,更有力气
。”
“但大概一年多后,我十六岁时,我便忽然发现,印着黑龙纹的左胳膊,竟然妖性十足!”
“一旦遇水,它竟好似自己活过来了,变成你们刚才看到的样子,还兴奋飞腾,好像整条胳膊都不是我的。”
“这种时候,就不仅仅是有点力气了,用我从书上看的话说,‘几能撼山’了——”
“真的,我当时近乎失控,感觉一股子巨力无处发泄,便一拳打向附近一座小土山。”
“然后……”
“那土山,塌了半边!”
“哎呀!这么厉害?”李云绝震惊了。
“对,如果这算厉害的话,那便是挺厉害吧。”
臂龙僧没怎么激动,相反还有点意兴阑珊。
他接着道:
“不仅力气巨大,还有个变化,便是以前,我虽然生于长江边,但水性在小伙伴中,一直不算太好。”
“结果,左胳膊有了黑龙纹后,我居然立即能潜水,还能憋气很久——”
“不对,根本就不用憋气,直接在水里呼吸,居然怎么都不会呛水。”
“只要我愿意,在水底呆一个时辰都可以。”
“当然也不能久居水下,否则我这身皮都要泡烂了。”
“这便是我这左胳膊的妖异。”
“所以啊,女施主,”
他看向碧芽儿,
“很抱歉,贫僧这不是法术,是妖异,是异变,你学不来的。”
“也别学,不是什么好事来的,唉……”
臂龙僧空照竟是长吁短叹起来。
听了这答案,碧芽儿自是失望
。
不过李云绝却奇怪另一件事。
他问道:
“臂龙僧,你这胳膊的异变,不是好事吗?”
“力气变大,又能长时间潜水,这都是好事啊。”
“别的不说,至少很能赚钱!”
“我小时候,要是有你这机缘,哪至于贫苦那么些年?”
“无论是去货栈码头,扛包卖苦力,还是去江里河里,捉鳖摸鱼虾,怎么都能赚大钱啊。”
“你怎么还长吁短叹?”
“唉,这位小哥啊,你想简单了。”
空照臂龙僧面色发苦道,
“要是啥都没变化,还是以前的样子,那力气变大、能潜水捉鱼鳖,便是好事。”
“可、可胳膊一碰水,就变成这样,不是妖异是什么?在乡下,真能吓死人的!”
“我便被乡亲父老们不容。”
“后来只能去出家。”
“所幸相邻的平潮镇,方池乡间有座丹坊庙,庙中主持静忍和尚,性情十分良善。”
“他同情我的经历,不仅收留我为徒,还给我取了个法名,叫‘空照’。”
“静忍师父说,空照,取‘日月悬空,万象俱照’之意。”
“那段日子,是我最开心的日子。”
“在静忍师父的教导下,我不仅读佛经,还读了其他很多书。”
“真希望永远那样啊……”
“可终究,世人都说我是妖,静忍师父还是没能挡住汹汹物议,委婉劝我离开。”
“我是个明事的人,立即便走,不让师父为难。”
“我到现在都不怪师父,他有他的难处。
”
“当时四乡八里,都闹着要把整间丹坊庙,拆毁打碎,夷为平地。”
“我不走,整间庙,就毁了。”
“我走了。”
“之后我流落各地,吃了很多苦头。”
“要不是这条妖异的胳膊,我也不至于这样。”
“所以我才叹气。”
“我叹的不是吃苦,而叹的是,我多想一直留在通州老家的丹坊庙,一直当静忍师父的徒弟……”
“只可惜,永远不能了……”
“不过也还好,我虽然流落他方,成了头陀行者,但我向佛之心,一直未变。”
“再苦再难,我都对自己说,‘空照,你永远都是静忍师父的徒弟’。”
“我把所有的磨难,都当成佛祖对的磨砺和考验。”
“如此,才能在身有妖异的情况下,还能保持灵台明净。”
“能这样,也算对得起静忍师父的教诲了。”
“厉害厉害!”
听到这里,李云绝忍不住赞叹,
“臂龙僧啊,你真是不容易,真修成了佛性。”
“不不不,你过奖了。”臂龙僧连忙摆手道,“贫僧哪有什么佛性?只不过是流落烟尘的苦命和尚罢了。”
听了他刚才一番话,再看他现在这么谦逊的表情,李云绝忽然有个感觉,觉得臂龙僧的凶脸,现在看起来也挺顺眼的了。
这时臂龙僧想起一件事,便开口问道:
“对了,刚才施主为何觉得我在吃人?”
“呃……”李云绝脸色又有点尴尬了。
当然他也是坦荡之人,一笑过后,他
便把自己几人的情况,还有在舞阳县追查连续失踪案之事,都告诉了臂龙僧。
但董音虹之事,他暂时没跟臂龙僧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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