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李云绝看别桌的女客,都喝得兴高采烈,还不停咂嘴吸气,好似很享受的样子,那估计品质也不差,于是他也放心地点了。
考虑到幽羽落,也不能完全不吃不喝,那会引起怀疑的,李云绝便给她点了一壶白叶茶,和一盘佐茶的杂色果子。
刚才点了好多,反而是这道杂色果子盘,最能体现这家店名中的“南北”二字。
食单中,注明杂色果子盘里,有来自江南的杏片、越梅和间道糖,也有源于北地的旋炒银杏、河阴石榴和镇府浊梨。
等他点完后,在一旁候着的伙计,一惊一乍地对李云绝大加赞叹。
他满口的奉承话儿,无非夸少年有见识,点的全是当今流行的美味饮食,果然一看便是大地方来的人。
对他的奉承,李云绝也不谦虚,乐得眉花眼笑,一副洋洋得意之情。
等点过的茶酒饭菜,都上来后,大家便开始吃喝起来。
幽羽落并不吃主食菜肴,于是等茶果上来后,便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叶茶。
坐在桌前,她安静地喝着茶。
偶尔从果盘中,拈起一颗干果子吃,倒也别有一番幽静的韵味。
还别说,这顿姜镇口吃的晚饭,让李云绝感觉极好。
离开了熟悉的京城,在从没到过的异乡,吃着名目类似、却带着鲜明地方特色的美食,让李云绝觉得,既新奇、又放松。
这是种难得的异乡体验感。
这时的少年,放下了负担,放下了
心事,放下了刚发现的白骨坑,其他什么都不做,只是吃吃喝喝,仿佛一个纯粹的旅人。
这感觉,真爽!
丁老实茶食店,规模其实不小。
食客们就坐的大厅,几乎周长有八十来步。
整间大堂里,红烛高烧,灯火通明。
食客多,生意好,便有些依附于酒店生意的其他生计。
比如李云绝,刚吃完半碗汤面,便忽然听到,一缕歌声,正自店中一角,悠然响起。
李云绝闻声,一愣,转脸看去,正看见一位红裳女郎,怀抱着琵琶,在一桌客人旁,唱曲儿助兴。
烛灯映照下,见这红裳女郎,眉目姣好,肌肤如雪,雪白的肌肤跟红裙相映衬,倒也是赏心悦目。
只见她轻拨琴弦,歌喉流转,唱的是:
“和风暖日西郊路,
游人又踏青山去。
何处碧云衫?
映溪才两三。
疏松分翠黛,
故作羞春态。
回首杏烟消,
月明归渡桥。”
其歌声婉转,姿态柔媚,更兼曲辞清雅,倒真个不止赏心悦目,还很愉悦耳朵呢。
李云绝挺感慨。
他觉得最难得的是,看着女郎,弱质芊芊,一副娇滴滴弱女子的模样,但抚琴高歌之时,中气很足,曲终之时,真个是余音绕梁,袅袅不绝。
无论身份如何,这么明显的好赖,还是看得出来的;
于是当红裳女郎一曲唱完,不仅点她的那一桌客人,其他几乎所有的食客,都轰然叫好,拼命地鼓掌!
李云绝也跟着众人起哄喝彩、拍
手鼓掌。
闹腾一阵后,他便回过头来,对云月兮她们道:
“这位姐姐,确实唱得不错。”
“听歌调曲辞,曲牌名应该是《菩萨蛮》吧?”
“歌调已然婉转,词意居然可观,没想到这种外地的小地方,还有如此人物。”
“是啊。”云月兮笑道,“这姜湾镇,确实繁华。”
“这歌女,便是去京城找营生,也是完全不怯的。”
“对啊。”
李云绝点点头道,
“既然她是京城的档次,真个难得,咱们待会儿,便也点她一首,照顾照顾她的生意。”
他说是待会儿,只因为歌女一曲唱罢,十分受欢迎,就在他跟云月兮对答的片刻功夫,已经有好几桌,都争先来点了她。
本来李云绝觉得,自己主张点歌,没人反对,谁知道他话音刚落,碧芽儿便叫起来:
“花那个钱干嘛?”
“你想听曲儿,我唱给你听啊,还是免费的!”
“不不不,不是这个道理。”
李云绝摆手道,
“能赚也要能花。”
“咱这钱,不算白花,花给别人,别人再去衣食住行,算是咱帮朝廷,拉动了民生呢。”
“我点歌女助兴,其实爱国爱民呢。”
一听他这话,碧芽儿立即忍不住两眼冒星星,欢快拍手道:
“嘻嘻嘻!”
“就喜欢哥哥大手大脚,却还能说得这么清新,清新得跟绿茶一样——咱们这算是同道中人哇,快来快来,哥哥,咱们亲一口!”
话音刚落,她已嘟起了小嘴,
一张如花俏靥,猛凑过来,竟要往李云绝嘴唇上亲!
大庭广众,如何使得?
李云绝立即伸手推开她的脸,低声喝道:
“别闹!现在这么多人呢,别瞎闹了……哎呀!我看你这是,又想骗我的仙机吧?”
“嘻嘻,又被发现了,真的很不好意思呢……”
碧芽儿双手捂着脸,不停地摇头,一副很娇羞的样子。
可是,若从她指缝中,仔细看,她哪儿娇羞了?
正满面春风,一脸嘻笑,哪见得一丝一毫的羞涩?
看着他俩这场小闹剧,云月兮掩口而笑。
旁边的幽羽落,一直静静相看,心里只觉得,这个小妖女,甚是吵闹。
看来种族之间的悲欢,往往并不相通,绿茶妖精觉得“好有趣啊”,幽冥鬼女,却只觉得她很吵闹。
点歌女,唱曲儿助兴,并不需要跟她亲说。
李云绝只需唤来店伙计,跟他说一声,店伙计便记下了,排了队。
等歌女唱完前头的客人,便会来他们这一桌。
这种附加的点歌服务,显然店里也会抽成。
于是店伙计帮客人点歌时,一点都没有显出不耐烦,反而满脸堆笑,还恰到好处地推销,希望客人能多点几首。
真别说,如果没碧芽儿闹那一出,李云绝还真有可能,被店伙计如簧的巧舌说动,冲动消费更多。
但这会儿,他想想,算了,还是省着点,便只点了一首。
具体是什么曲子,他没限定,只让伙计跟那位红裳歌女说,唱
她最拿手的那支,就行了。
这便是久在京城市井厮混的少年,精明的地方,只点一首,自然要听最精华的了,划算。
没多久,那歌女便唱完了前面点的歌单,来到李云绝他们这桌了。
“公子,是你们点的歌吗?要奴家唱最拿手的?”
红裳歌女抱着琵琶,彬彬有礼,含笑问道。
“是,正是我们。”
李云绝站起来,微微躬身,给她施了一礼,重又坐下来。
见他有礼,红裳歌女也忙敛衽屈膝,福了一福,温声说道:
“公子多礼了,折煞了奴家。”
“妾身董音虹,还要谢公子关照生意。”
“无妨,休要客气,都是凭本事吃饭。”
“那董娘子,便唱来吧。”
李云绝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是。”
歌女董音虹,柔声答应一声,便坐在店伙计搬来的圆鼓凳上,一拨琴弦。
琴弦颤动,流水般淌出,铮淙悦耳的声音。
董音虹便溜圆了歌喉,唱一首动听的词曲。
她唱的是:
“自有天然真富贵,
本来不为人妍。
谨将醉眼看繁边。
更擎高烛照,
惊搅夜深眠。
花不能言还自笑,
何须有许多般?
满空明月四垂天,
柳边红沁露,
竹外翠微烟。”
这一曲唱完,又是满堂喝彩!
便连先前没太大反应的云月兮、碧芽儿,这会儿也目光讶异,看着董音虹,流露出佩服的表情。
只有幽羽落,还在那边安静地喝茶,吃果子,仿佛外界的喧嚣,跟她全然无关。
不
得不说,云月兮之前那句话挺对:
“这歌女,便是去京城找营生,也是完全不怯的。”
董音虹的唱功,自然很好。
最难得的是,她以弱质女流,唱起曲儿来,却如同换了个人,中气十足,无论高音低音,都信口唱来。
不须为音量操心,如此一来,便能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演绎词曲内容上来。
于是情绪丰富,节奏得宜,该饱满时饱满,该轻柔时轻柔,该留白时留白,抑扬顿挫,高昂低徊,交相错落,简直完美。
她这种表现,已经不是唱功的范畴,而是一种天赋了。
作为点唱人,李云绝也听得眉花眼笑。
一曲听完,他拍手笑赞道:
“唱得好,唱得好!”
“歌好、曲好、词也好!”
“敢问董娘子,方才这曲子的词牌名,是《临江仙》吧?”
“公子大才!”
董音虹满脸笑道,
“果然便是《临江仙》,公子您慧眼如炬。”
“哈哈哈!”
李云绝十分得意,大笑几声后,又问道,
“看来这首《临江仙》,便是董娘子最拿手的曲子了?”
“倒也不尽然。”
一直婉娈奉承的董音虹,给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否定答案。
“哦?此言何解?”
李云绝惊讶道。
跟这样的歌女说话时,他都不自觉地拿腔捏调,言辞也有了古风。
“嗯。”
便听董音虹道:
“奴家拿手的曲子,确有好几个。”
“今日特选《临江仙》,便是奴家觉得,无论公子还是侍女,个
个英姿不凡,神采飘逸,颇有神仙之韵。”
“故此选《临江仙》一曲,以献尊驾,正是应景得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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