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副断裂破损的骸骨上,还留着殷红的血迹,和腐臭的肉丝,场面惨烈又难堪,绝对惨不忍睹。
噩耗传来,不仅孔君怀痛彻入骨,哭号半天,孔、钟两家人也都悲痛欲绝。
那钟秀兰的娘,更是哭晕过去,半天没声气,差点没抢救过来,几乎再添一条人命。
当最初的悲痛过去,孔君怀陷入深深的自责。
这件事,也许可以避免的。
因为翠华一带的山脉中,之前不是没传出过闹虎灾的传闻,只不过据说发生的频率很低,大伙儿平时就没往危险上想去。
而且娘子成行前,孔君怀也隐隐觉得,妻子一行人,有十来个,既有轿夫,也有仆从,个个身强体壮;
那山中恶虎,即使要吃人,也该懂得看苗头、看风色,该去吃单身独行之人,怎么会找这一群人下手?
万万没想到,孔君怀事后发现自己忽略了一点:
猛虎之威,何等强悍恐怖?
猛虎狂扑之际,一群人和一个人,有什么本质分别?
人是会趋利避害的,会跑会逃的;
猛虎一出,一群人一哄而散,留下的可不就是身娇体弱的娘子一人?
也怪孔君怀,脑子太聪明,这个道理很快想通,便深深地陷入了无尽的自责。
自责太深,影响甚至超过了悲伤。
出事后的那段日子里,孔君怀最伤神,整日里郁郁寡欢,茶饭不思。
白天可能还好些,毕竟还要强颜欢笑,不想让父母双亲担心,否则又成了不
孝子。
最难捱的是夜里。
暗夜孤寂无人处,他看着孤枕,触景生情,最是难眠,还经常不知不觉,哗哗流泪,沾湿了枕巾枕席。
说到这里,还真得提一下吕锦浪。
孔君怀真得感谢自己,有这么个没心没肺、浮浪乐观的纨绔子弟好友。
见好兄弟落落寡欢,身子骨眼见着弱下去,吕锦浪十分担心,经常登门,悉心开解,温言安慰。
比如他说,如若孔兄弟爱妻,泉下有知,定不希望自己的夫君,整日里郁郁寡欢,伤了身体。
那样的话,她会更加难过。
还真别说,吕锦浪在这方面,真的很厉害,被他软磨硬泡、推心置腹地宽慰后,孔君怀还真的从悲伤自责中,渐渐地走出来。
但很快发生的一件事,促成他今日上清凉山来。
原来半个多月前,孔君怀在吕锦浪力劝下,终于在夫人出事后,第一次出门,逛街散心。
本没想着做什么事,却没想到,他在街边溜达了一圈,却忽然发现了一件怪事:
妻子遇害那天,戴的一枝簪子,居然出现在,街边一个悠闲走过的年轻女子的头上!
孔君怀的第一反应,就是觉得自己终究思念亡妻太过,以致出现了幻觉。
但忍不住再仔细看两眼,他终于确定:
自己没看错,不是幻觉!
这女郎头上的发簪,正是自己新婚之后,特地为新妻定制的一枝发簪,名叫“莲鲶有鱼亭影含容耳挖簪”!
光听这名字,就不是
首饰店卖的大路货,这簪子确实是孔君怀亲自设计,赠给新婚妻子的特别纪念首饰。
这簪子,银质,鎏金,材质不算昂贵,主要稀罕在设计。
孔君怀满腹的诗书,不是白读的。
这簪子,横着看,像把长柄双面斧。
横贯的长柄,以斧面为界,一边长,一边短。
长的那一段,附着蝶舞花间的造型。
最繁复的是双面斧形上的图案,横着看时,上部的斧面上,雕着一座亭子,亭中有男女二人,带着一对子女,在亭中倚栏朝下方看。
他们目光所向,就是下部的斧面了,这一侧刻着荷花、莲藕,水中还有一只鲶鱼在嬉戏,皆用点翠勾勒而出。
没有选用常见的鲤鱼,而是用了鲶鱼,正是孔君怀别出心裁,让鲶鱼嬉戏莲叶间,谐音“连年有余”。
上部的亭子里,父母二人带一对子女,对新婚的吉祥兆头,自不必说;
孔君怀给这个场景取的名字,“亭影含容”,“容”字谐音“荣”,也是个好彩头。
这样的设计,已经非常精美、别具匠心,结果在长柄的那一段末端,还做了个耳挖勺,便让这支精美的簪子,更具实用性。
如此才合成了整体的,“莲鲶有鱼亭影含容耳挖簪”。
所以稍微一想也就知道了,这样的簪子,当然独一无二,世上怎么可能还存在另外一支?
还随便戴在街头偶然碰上的年轻女郎头上?
如无古怪,绝不可能!
当孔君怀把这
事,悄悄地跟吕锦浪说时,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他惊奇,还有些惊恐。
毕竟这年头,就算是读圣贤书的,也都相信鬼神之事。
想象力丰富的孔君怀,已经脑补出好几个神鬼志怪大戏了。
当时还是吕锦浪这风流浪子,更加冷静明智。
他立即阻止了孔君怀絮絮叨叨的灵异想象,脸色凝重地说道:
“这事有古怪。”
“那支簪子我知道,当初你还跟我炫耀过,绝对举世无双,世间无二,定是秀兰弟妹佩戴无疑的。”
“那这事就怪了!”
“后来去寻找弟妹遗体之人,都是你家忠仆,人人都说只见遗骸,不见任何首饰遗物。”
“怎么遗物现在又出现了?若说是这女郎捡着,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吕锦浪这怀疑,很合理。
因为他瞅了两眼这女子,就凭阅女无数的丰富经验,第一时间便判断出,这女子可比秀兰弟妹还娇弱,怎么可能去猛虎出没的地方,捡东西?
还要比孔府派去的人快,这怎么可能?
也不会有这样凑巧的事。
他立即就怀疑起来。
孔君怀刚才是关心则乱,但论聪明,可不比吕锦浪差。
一经好友提醒,他立即反应过来,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也许是其他孔武有力的男子,在山中捡了秀兰的首饰,送给了当街这个女郎。
当然,这种可能性,似乎也不大,很难说服人。
不管怎么样,看到亡妻的遗物,很不可思议地出现在别的女人头
上,孔君怀怎么可能熟视无睹?
他立即决定开始调查。
他和吕锦浪,都不是莽撞之人,并没有当街扯住女人大闹,那样只会打草惊蛇,坏了大事。
以他俩的资源手段,并不用急。
尤其吕锦浪的人面很广,在他的帮助下,孔君怀很快便发现,街上碰巧遇到的女子,叫沈香红。
她曾在春趣楼当过妓女,后来不知道被谁赎了身,便再也不做皮肉生意,应该是当了谁的外室小妾。
很明显,要解开谜团,沈香红当了“谁”的外室小妾,很重要。
只可惜,这事情,当事人显然做得很隐秘,掩盖得很好。
孔君怀他们能查出,沈香红可能当了外室,已经很不容易,还得是吕锦浪人面广、孔君怀愿意大把撒钱,才能查得出来。
换个人,哪怕有点力量的,恐怕都查不出沈香红暗中可能当了外室。
因为这沈香红,平时的行踪十分隐秘,深居简出的,那次被孔君怀当街碰到,实在是百中无一的机会;
真的要理解成,是他的亡妻钟秀兰,在冥冥中保佑了。
正常的查访,走进死胡同,他们便发散了思维。
他俩终归觉得,这事情透着古怪,很可能涉及妖异。
会不会直接和那头吃人的猛虎有关?
或者这女人,本身就是妖?
一想到和妖异有关,星上屋的兼职伙计吕锦浪,顿时眼睛一亮、灵机一动,强力推荐孔公子来“咱们星上屋”洽谈。
吕锦浪当时就介绍
了星上屋的种种业绩,当然也带了吹嘘,便让孔君怀也比较期待;
于是今天他便在好兄弟的陪同下,亲访清凉山,悲痛地讲述往事,说出疑难。
说完一大通,孔君怀便从怀里,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蓝绸布包裹,放在面前的石桌,说道:
“云绝兄,若能成事,金银酬谢,自不必说,在下还把我家祖传的魔灵晶核,作为谢礼。”
郑重说罢,他小心翼翼地拆开蓝布包裹,顿时一枚莹光闪耀的晶石,就呈现在众人的面前。
“魔灵晶核?”
第一眼看到这晶核,李云绝竟有种惊艳之感。
粗看它是一枚枣核形状的水晶。
但再仔细看看,水晶的内部似乎有云雾弥漫,甚至还有只奇形异状的禽鸟幻影,在云雾中出没飞翔。
李云绝顿时瞪大了眼睛,仔细察看,便看见晶核中的禽鸟,依稀似鹰,但颈子很长,还弯折扭曲,很像蛇颈。
它在云雾中出没的方式,也很奇怪,不是正常的飞翔,而是神出鬼没,这一刻在这处,下一刻又毫无过渡地,出现在另一处。
“这是……”
李云绝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孔君怀。
“这是在下家传的‘厄影蛇鹫’晶核,出自西域秘境‘迷雾谷’,被我祖上所得。”
“若是李兄能帮在下,查明真相,小弟便把这枚厄影蛇鹫晶核,赠予李兄,以为报酬。”
孔君怀很诚恳地说道。
“这怎么好意思——”
李云绝正要谦让,没想到自
己的月海神空中,忽然一道灵波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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