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锦浪便松弛了面皮,笑道:
“抱歉抱歉,说这等事,坏了大伙儿心情。”
“不说了,咱喝茶、喝茶。”
“呀,小碧妹妹,你这茶水,还真不错啊,比我喝的那些上等茶,还要清香醇厚啊。”
“是嘛是嘛!”
碧芽儿立即转移了注意力,笑靥如花地跟吕锦浪说起茶道来——
茶道一词,对她来说,还真是再贴切不过,她就是“以茶入道”的嘛。
朝堂的事,真的离星上屋这个小团体,挺远的,吕锦浪这番话,也就当成一个牢骚,说过就算了。
吕锦浪其实还蛮喜欢这种感觉的。
躲在山间湖边,跟几个和朝政不相干的朋友,发发这样的牢骚,还蛮好的。
这里让他有种安全感。
刚才说的那些话,在这里说完,就随清凉山吹荡的山风,飘走了。
要是跟那些酒肉朋友,他绝不敢说这些话,那伙人贼精贼精的,表面看着都嘻嘻哈哈、粗犷莽撞,可听到看到什么,他们全都记在心里呢。
要是他们哪个回头跟谁一说,就坏事了。
这种事,吕锦浪拎得很清呢。
本来吕锦浪以为,这次发泄完心中的愤懑,应该够管很长一段时间了,没必要经常跑清凉山了,毕竟大热天的,赶路过来,又累又热。
却没想到,才没过几天,他又来了。
而且这次,不是来瞎聊的,他确实有紧急事。
这回他不是一个人来的,和他同来的,还有一个叫孔君怀的朋友。
孔君怀是
吕锦浪的同龄人,他爹在户部当个小官,位置不高,但挺有油水。
他妈娘家是个富商,外公对孔君怀十分疼爱,没少给钱花,所以孔君怀就是很多人羡慕的那种人:
既是官二代,还是富二代。
可他本人却比较怪,不知道是不是金银来得容易,他反而对铺张享受这种事,根本不感兴趣。
孔君怀感兴趣的,竟是读书!
和吕锦浪不同,孔君怀读起书来,哪怕再是枯燥深奥的四书五经,他也越读越精神,根本不可能催眠。
其实吕锦浪,也不是随便结交朋友的,跟孔君怀交好,就是因为,孔君怀这手读书的技能,让吕锦浪又敬又畏,不惜折节下交了。
否则以尚书省高官之子,就以孔君怀他爹那个小官,就算能搂钱,也根本入不了吕锦浪的法眼。
别看吕锦浪跟李云绝这群山野之人,相交无碍,但一旦要结交官场子弟,那自然会有另一套不同的标准,肯定有更多的考量。
这孔君怀,就是吕锦浪少有的几个交心的官场子弟朋友了。
先前那位沈乐,也算一个。
今天,吕锦浪上清凉山,就是为孔君怀而来的。
孔君怀的长相,挺端正,面皮白净,气质儒雅,正是现在读书人惯有的样子。
刚见到他时,李云绝还以为,吕锦浪今天是想介绍朋友给自己认识呢。
没想到,他刚在星月亭中,白嫖了碧芽儿的好茶,刚布置好,正要寒暄,气质儒雅的孔君
怀,眼圈突然间就红了!
他眼泪说掉就掉,哽咽着对李云绝行礼说道:
“小李仙长,小生孔君怀,有天大的冤仇,要拜托仙长您了!”
“啊?!”李云绝猝不及防,目瞪口呆,不由自主地看向吕锦浪。
“是啊,云绝,我带他来,就是他有事拜托你——我这是给咱星上屋,新拉了生意呢!”吕锦浪颇有些自得地道。
说完这句话,他又大大咧咧地朝孔君怀道:
“孔老弟,你也别叫他仙长,就叫他云绝好了。”
“我这东家很年轻,不讲究这些的。”
听他这么说,孔君怀也收住悲声,抹干净眼泪,朝他看来:
“吕大哥啊,我确实觉得他太年轻了,靠谱吗?别搞得我白哭了。”
“靠谱!当然靠谱!瞧你这话说的!”
“孔老弟啊,你要这么说我家东主,我可要不高兴了。”
这时吕锦浪还真的拧起眉毛,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我来的路上,不是都跟你说了吗?沈乐那小子,就是咱这位老板救的。”
“当然我和几位姐妹,也都有出力。”
“姐妹?”孔君怀看了看亭子外,视线落在碧芽儿的身上——
这小妖精,弄完茶后,就在星月湖边蹦蹦跳跳,时不时朝湖里看看,也不知道想干什么。
“哦,这只是咱星上屋其中一个女干将。其他人还没出来呢。”吕锦浪道。
原来这会儿,血凰女作为剑灵,自然轻易不出来;
而云月兮,因为有新客来,也
呆在自己屋子里。
毕竟她有自己的矜持呢,可不会随便什么人都见的。
李云绝这时也道:
“嗯,除了这个俏皮一点的碧芽儿,我们还有位云月兮,本事也是极好的。”
“她一手箭法出神入化,人称、人称‘赛后羿’!”
“就是她人有点害羞怕生,故此不来相见。”
“无妨。”
孔君怀摆摆手道,
“这些都是小事。唉,其实不瞒李兄说,自从我夫人出事后,小生便再无心情,看世间女人了。”
“啊?令夫人出事了?到底怎么回事?”李云绝惊讶道。
“嗯,就是我弟妹出事了,孔老弟才来找你的。”
吕锦浪道,
“君怀,你别看云绝年纪轻,可真有本事;否则以我这样惊才绝艳的人物,怎甘心在他店铺兼职?你就信愚兄一回吧。”
“对哦,这倒是。”
孔君怀立即被说服了,认真道,
“怎么说吕兄也是纨绔子弟里的翘楚,风月场中的都头,你服气的人,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咳咳!”吕锦浪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
他猛咳几声,苦笑着说道:
“吕兄啊,你也是文采之士,怎么用‘纨绔’、‘风月’这种词形容愚兄呢?”
“用词错误、用词错误哇。”
“好吧,是我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孔君怀真诚地抱歉,然后道,“那我就跟你东主说说我的事?”
“说吧!你早该说了。”说完吕锦浪又转向李云绝道,“云绝啊,你耐心听听,
这真的是桩好生意。”
“嗯。”李云绝点点头,“有事上门,我自然会耐心听,看看咱们能不能帮到孔大哥。”
“那我先谢谢了。”
孔君怀拱手朝他行了个礼,便再次眼圈泛红,带着哭腔,把所求的事情,跟李云绝说了一遍。
孔君怀不愧是读书人,整件事其实不算简单,但被他娓娓道来,不仅前因后果分明,还不啰嗦,光这一点,就让李云绝高看他一眼,还在心里说:
“果然多读点书,有用的。”
原来,孔君怀在半年前,结了婚,妻子叫钟秀兰。
能嫁给孔君怀,钟秀兰家世自然不错,虽然她爹这一辈,没在朝中当官,但上溯三四代,还真有当过朝廷大员的。
当然她爹现在也不差,自己是个读书人,但不拘泥,继承家业,从事商贾,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正因这样,钟秀兰才入了孔家的眼,嫁给了孔君怀。
钟秀兰本人,容貌娇美,知书达理,举止温柔,正合孔君怀的胃口,因此两人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小夫妻感情好得不得了。
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就在成婚的两个月后,钟秀兰去京郊的翠华山观音庙进香许愿,为相公祈求菩萨的保佑,保佑他读书有成、科场告捷。
本来是好事。
却没想到,去的时候好好的,等她回来时,就在翠华山的山路上,突然间从路边的乱草丛中,蹿出一头巨大的猛虎!
猛虎驾着一阵
狂风,一个虎扑,径直扑向了钟秀兰的轿子——
猛虎狂扑,那多吓人?
在现场的人,当时真感觉,好似一座大山,带着风声当头压来!
甚至还更可怕,老虎的血盆大口咻咻有声,喷出的口水腥臭呛鼻,利爪钢牙更是锋锐如刀,这凶猛的架势,可比大山死物可怕多了!
所以哪怕再忠心的仆人、轿夫,也在第一时间,哭爹喊娘,四散奔逃,把个端坐在轿子里、急切间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事的钟秀兰,一个人留在了当场。
说什么虎通人性,都是小说家言;
无论钟秀兰再是温柔娇美、知书达理,在凶猛的畜生面前,这些都没用。
很快猛虎一爪便击碎了轿子,拖出了其中的钟秀兰。
凶恶的老虎,也不管钟秀兰惊恐万分的哭叫,只管一路拖着她,也没走多远,就在旁边山路下的溪涧边,把人吃了。
这一下连肉带骨头,吞嚼入肚,真如同风卷残云一般;
前一刻,还是娇滴滴对未来充满美好幻想的美娇娘,后一刻,已是山中畜生荤素不忌的腹中餐了。
可怜新婚不久的小娘子,被虎吃掉后,仅在山涧边留下些破碎的衣物、不完整的残骸。
恶虎如何进食,其实没人看见。
本来有可能看见的人,那些仆从轿夫们,却早就惊惶逃窜,怎么还敢留下来观摩恶虎吃人?
万一他食量大,没吃饱,要加餐,怎么办?
所以当时发生了什么,其实没人真正看
见。
只是事后有人胆战心惊地去看了,便看到山涧边,留着些凌乱破碎的衣服布片,和半副残损的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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