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厚年,真的很有钱,从浑身的珠光宝气就知道。
所以他真的很惜命。
一听能益寿延年,他还不激动万分?
他立即问道:“不知大师,如此珍品灵药,贵寺能否卖与我几十上百斤?价钱都好说!”
“哈哈哈!”广真失声大笑,“胡施主,几十上百斤,您真当这是米面粮油?”
“呃!”胡厚年也醒悟过来,一脸尴尬笑道,“不好意思,见笑见笑,实在是见猎心喜,故此妄言。”
“不知大师能卖几两几斤?至于钱,大师请放心,我胡厚年其他没有,就钱多。”
“那自然,那自然,对施主财力,老衲毫不怀疑。不过,”广真住持话锋一转,“不过尘外灵药,岂能用黄白之物衡量?”
“胡施主有所不知,这兰风洞灵药最是灵异,老衲曾试过,若将洞中黄精、茯苓拿出洞外来,别说拿到前山寺院中服用,就算离了这兰风洞几步路,也都灵效尽失了。”
“啊?怎么会这样?那可如何是好?”胡厚年闻言大急。
广真略一迟疑,便道:“算了,也是跟施主有缘,就不吝啬秘境珍物。胡施主,你见那绳梯否?”
广真一指松树那边。
“绳梯?自然得见。莫非……”胡厚年迟疑道。
“对。正是顺绳梯而下,施主亲到洞中,便在洞中就泉水服食黄精茯苓。”广真道。
“这……”
虽然刚才心热,但听了广真这句话,胡厚年迟疑了。
他心里忽然升起
一种警觉。
当然倒不是怀疑广真有什么恶意,这种警觉,是他多年江湖行商经历,磨炼起来的一种本能的警惕。
其实别说他了,换了其他任何人过来,到一个陌生地方,面对一个陌生洞窟,二话不说就下去,那可真是傻子了。
但真的,理智上,胡厚年觉得自己不应该有任何怀疑,但感性上,他总觉得有点不太合适。
他心里就开始了思想斗争。
诱惑实在太大,益寿延年呢!
可本能又觉得,这事儿,有点害怕呢。
不得不说,作为一个成功的商贾,胡厚年还是非常理性的。
面对这么大诱惑,换别人,犹豫是犹豫,但最后多半还是要下去的。
但胡厚年,纠结了一阵,最终还是决定:
算了,既然有些怕,就不干了。
反正自己有钱,益寿延年灵药什么的,可以慢慢找、花大价钱买。
这么一想,他就准备婉言谢绝。
可就在这时,他本来很明晰的思绪,一恍惚间,居然有点模糊了。
意识稍一模糊,就又变得清明。
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然后……
他就听到了“佛祖”的召唤!
肯定没听过佛祖的声音是啥样,但这一刻,胡厚年觉得就是“佛祖在喊我”!
本来松树阴影里,有些黯淡的兰风洞,也忽然冒出了千万道金光,还有无数花瓣飞出,那景象,瑰丽无比,圣洁无比!
胡厚年惊呆了!
不用再想了!
他立即听从了佛祖的召唤,迈步走向了
飞花与金光,搭上了绳梯,在金光罩体、飞花绕身之中,顺着绳梯走下洞去。
这过程中,胡厚年还发现,越往下去,耳边佛祖的声音就越清晰,身边的金光就更耀眼,飞花就更绚烂。
“什么黄精、茯苓?什么益寿延年?不光如此,这下面分明有灵山圣境!”
胡厚年万般热切地加快了下行的速度。
小半刻功夫后,他忽然脚踏实地。
“到佛祖圣境了。”
到了洞底,身边的金光与飞花还在。
而当他抬眼一看,自己视线的方向,千万道金光霞光忽然迸发,金红灿烂中一尊富态雍容的佛祖形象,悠然浮现……
胡厚年的第一反应,是这佛祖,就是自己想象中的佛祖啊!
和自己以前寺庙中见过的佛祖坐像,几乎一模一样!
熟识的佛祖,刚一出现,就口吐真言,开始讲经。
一旦讲经,更是天花乱坠,无数从没见过的鲜艳奇妙花朵,纷纷从空中坠落,有不少还飘落自己身上。
本以为佛祖讲经,定然高深,没想到认真一听,胡厚年就发现,自己竟然听得懂,佛祖金口讲的,正巧都是自己知道、看过的佛经偈语,或是常识道理。
这状态,太让人舒服了呢!
正舒服着呢,胡厚年突然听得“当”一声巨响,就好像谁在耳朵边,突然敲了一记响锣,猛然把他惊醒!
胡厚年瞬间被吓醒了。
这一吓醒,他顿时就有种奇怪的感觉:
刚才一直觉得自己很清醒
,但现在才发现,这会儿才是真正的清醒,刚才完全,就是迷迷糊糊,神不守舍的。
胡厚年现在,确实是真的清醒了。
连视力都恢复正常了。
这会儿他往周围一看,顿时一惊:
哪有什么金光飞花?哪有什么佛祖圣境?
到处都是黑咕隆咚的,一片昏暗。
如果不是头顶很远的地方,还露出点天光,现在周围,就该是全黑啊!
这一下,他彻底惊醒了!
他第一反应,就是抬头去看头顶那抹天光:
圆形,半暗半明,依稀还有枝桠横斜的剪影……
“那定是兰风洞口!”
这一刻,胡厚年真的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醒。
所以他清醒地判断出,兰风洞口离自己,至少有两丈多远,很远很远,无论自己怎么蹦跶,都绝够不到的。
这时候,他其他什么都不想了,只想出去。
他连忙到处摸索,却发现这下面,虽然地方比想象的大,有两三间房子那么大,但却像个口小底大的大肚瓷瓶,石壁上端向人倾斜,根本没办法爬上去。
而且上手摸摸,石壁还很光滑,根本没有着力点。
摸索了一阵,胡厚年忽然回过神来:“绳梯!绳梯在哪里?”
他疯狂地摸索寻找,找了好一阵,却发现,绳梯……不见了!
这时候,他还不想喊人,本能地不想喊人。
所以还在努力地到处摸索绳梯。
但真的摸不着。
到处去摸索那些山壁,发现上端都是朝里面倾斜,都很光滑,真
像个小口大肚的三角瓷瓶,完全不可能爬上去。
当确认了这一点,一瞬间,一股子浓重的恐惧感,猛地攫住了胡厚年的心神!
呆愣了片刻,他慌忙抬头大喊:
“广真大师!广真住持!快放下绳梯来,洞底我看好了,现在想上去了!”
无人回应。
外面就好像恢复成几千几万年前的原始深山,什么寺庙、什么僧人、什么香客,完全都不存在。
胡厚年更加恐惧,喊得更急。
但始终无人回应。
整个兰风洞里,只有他自己在大喊大叫,造成震荡不绝的嗡嗡回响声。
外面死一样的沉寂。
胡厚年喊到嗓子都哑了。
最后他实在忍不住,开始破口大骂,什么贼和尚、死秃驴,再无一丝顾忌。
还别说,骂了七八声,头顶天光微亮处,还真有了反应。
那里探出个模模糊糊的光头脑袋,声音随之传来:
“胡施主,看你彬彬有礼,没想到也是个粗鄙之徒,居然诋毁佛门圣徒,便不放梯子了。再会!”
一句话说完,那脑袋就不见了,紧接着一阵依稀的脚步声,渐行远去了。
“啊?!别别!”
胡厚年这个后悔啊,立即苦苦哀求、大声地哀求!
但已没了响应,一丝一毫的响应都没有了。
又哀求了很久,他的嗓子真的快哑了,已经快喊不出声音了,还是没见任何的反馈。
胡厚年忽然停了下来,一句话都不说了。
他突然明白怎么回事了……
一种对死亡的恐惧
,笼罩了全身。
“我不想死啊!”
“我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赚了很多钱、置了很多房产田产。”
“我还有四个孩子呢,他们都很乖很孝顺。”
“二儿子读书很有成,很有希望跳出商贾之门,当官成为人上人呢。”
“我还要亲眼看他们长大成就呢,我老了还要做德高望重的乡绅员外呢。”
“一切……都没了!”
胡厚年都快疯了!
他瘫坐在地上,精疲力竭。
最后他哭了。
“什么厚年?分明是薄命!”
他无比悲痛。
等嗓子稍微恢复点,他开始冲着头顶的光亮,发出最恶毒的诅咒。
骂声连绵不绝。
只可惜,这更像是他的独角戏,外面一片沉寂,好像根本没人听。
也可能有人听。
因为偶尔也传来一两声冷笑。
只是胡厚年,现在心神交瘁,已经辨别不出,那冷笑声是真实的声音,还是自己的幻觉——
就如当初,看见了金色圣光、天花乱坠和讲经的佛祖。
有气无力之际,胡厚年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那毒心肠的老秃驴,为什么要这么做?”
而这时,他又闻到这洞底,弥漫的一股若有若无的腥臭味……
这时候,兰花岭兰泉寺的前院中,依旧香烟缭绕,梵唱声声……
十五天后的夜里,正是月黑风高。
这半月来毫无人迹的兰风洞口,终于再次来人。
来的正是广真和尚。
他没穿袈裟,反而一身武僧的干练打扮。
他手里提了一只气死风灯,
照亮了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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