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不可,主帅!”部下齐齐跪地替刘崇求饶。
林仁肇更是当先请罪,“我是主将,一切责任应由我承担。还望主帅放过小公子。”
刘仁瞻手一挥道:“大家不用劝阻。若不是他贪功劫营,愈权指挥,八千人怎会只回两千。此等儿子,不要也罢。”
“我等不知敌情便遣兵攻打。敌军两万余众,即使没去劫营,也未必能全身而退。小公子虽劫营失败,使我军陷入被动,但战场瞬息万变,敌军若无防备,说不定立下奇功一件。”孙晟道,“公子年幼,缺乏实战,情有可原,望大帅饶他这次,戴罪立功。”
是啊,若说错,若不是我派兵打朗州,也不会有这事发生。刘仁瞻叹气道:“崇儿,各位叔叔为你求情,爹便饶了你。若有下次,必斩无疑!”刘崇早已吓得浑身哆嗦,连回话都忘记。
众将这才起身。刘仁瞻问道:“这朗州还攻不攻了呢?”
孙晟摇头,“那蜀皇帝在朗州布下重兵,恐怕再攻无益。眼下应一面向金陵求援军,一方面固守岳州,待机攻击长沙。”
“只有如此。”刘仁瞻无奈地道。
清晨,李富打开客栈大门,伸了下懒腰。他很幸运,那夜客栈没被火烧,也未被士兵抢掠。其实有两个士兵闯了进来,被两个伙计给解决掉。伙计们都曾是“之家”武班的学生,武功略逊被选中的“刀锋”,对付普通士兵绰绰有余。那夜如此之乱,死几个士兵死几个百姓都很正常,没人追查。
抬头一望,长沙的天灰蒙蒙的,让人压抑。“你这个叛徒!”远处街边的百姓指着一人骂着。很快街边聚集了很多百姓,痛骂着他,有些小孩甚至捡起石头扔下他。
那人骑在马上,低头不语。身后好几辆坐在马车内的家眷也受到牵连,被人们指指戳戳,不敢露面。
渐渐走过客栈,李富认出是曾统领三军,熟读兵法的许可谅。
“出了什么事?”李富问身边的人。
那人指着许可谅道:“李老板,恶有恶报,都是他放进了敌人,长沙才变成这样。结果现在还是被发配到岭南蒙州当刺史,活该!”
其实即使许可谅抵抗,又怎能挡得住朗州、衡州这些洪水猛兽,长沙仍会遭此劫难。但百姓不会这样想,宁死不降的是英雄,拱手投降的便是罪人。
许可谅灰头蒙面地从长沙街头走过,垂头丧气地带着全家向边远的蒙州进发。只苦了他英明一世已死去的爹许德勋,也被长沙百姓痛骂着。
许可谅刚过去,就见好几辆豪华马车奔向楚王宫。李富摇摇头,知道马希萼又在大摆宴席,纵酒寻乐。
“谁当王,谁当皇帝,苦得都是咱老姓!”街边的人们都叹气。
“那可未必,你们没见过我们大蜀小皇帝。”李富心中自豪地想。
“李老板不会是想我了吧。”耳边传来有些熟悉的声音。
李富望过去,但见一小公子立于身旁,不是咱大蜀小皇帝是还能是谁。“啊,你……”惊喜让李富语无伦次。
“李老板,一间上房!”孟昶笑着走进客栈。身后是杜逸风、唐糖与段思盈。
“一间?怎么住?”唐糖忙道。
孟昶笑道:“我只带了一间房的钱,谁叫你们偷偷跟来的。”
“哼,有什么了不起,我们自己出钱。思盈姐,带银两没?”唐糖问道。
段思盈两手一摊,“半夜被你叫醒,哪来的及带银两。”
孟昶跟师傅准备到长沙的事除了那几位高层人物外没人知道。孙光宪、张公铎、袁彦超等人虽一致反对,但没能改变他的想法。
谁知前日半夜出来,被唐糖瞧见,便拉起段思盈跟了上来。待孟昶发觉,已远离江陵,只好无奈地带上她俩。
“不要银两。伙计,快准备四间上房。”李富忙帮唐糖解围。前此孟昶来长沙时,李富对唐糖就很有好感。
“李老板,这样也可以吗?那我可就亏大了。”孟昶故意说道。
段思盈媚笑而道:“那就两间吧。我和唐糖一间,你和师傅一间,总可以了吧。”段思盈不知道这客栈本就是孟昶开的,还不是想要几间有几间。
“别理他,他故意的。”唐糖拉着段思盈就上了楼,仿佛是自己家一样。
皇上亲临长沙,必有大事。李富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此来长沙,莫非有要事?”
孟昶笑道:“玩,来玩,纯粹来玩。”
皇上不说,李富哪敢再问。其实也不用问,因为孟昶就是来玩的。听说马希萼最近特爱玩,专程跑来找他玩。
石文德与何仲举两人正在喝酒。马希范、马希广相继离去,象他俩这样不识政事的文人,便就没了用武之地。
“洞庭湖八百里,波滚滚,浪淘淘,两学士为何饮酒?”孟昶悄然走入,笑问。
两人望见是他,吃惊不已。“你,你怎么来了?”
孟昶坐于两人旁,望了眼很是简单的酒菜,道:“听闻楚王宫内现在是日日宴,夜夜歌,两位大学士怎么不去凑热闹呢?”
石文德惨淡一笑,“谁人记得我们!”
何仲举也跟着苦笑,“今日之长沙已不是长沙,今日之楚王也已非楚王!”
“不是楚王是什么?”孟昶好奇地问。
“混蛋。”何仲举借酒意毫不遮掩地道。
石文德亦是点头,“何兄说的没错。马希萼大肆任命武夫为官,国政丝毫不管,部下任意胡来,大楚危矣!绝对是个混蛋,大混蛋!哈哈。”
两人已饮酒多时,醉意浓浓,什么话都敢说。哪管在什么地方,何人在旁。
从古至今,中国的文人大多如此。他们或许看上去柔弱,或许看上去清高,但他们敢说敢骂,区别于很多在其位却不敢谋其政的人。
“我倒很想见见这位大混蛋。”孟昶笑嘻嘻地道。
石文德挥挥手,“原来公子也是那类人,你快些去王宫吧,晚了看不到那些污秽的东西了。”在他们眼中,这位还是来自蜀国的那位公子。
孟昶露出为难,“可我不知道以什么身份去。两位大学士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你想以什么身份就什么身份啊,问我们作甚。“公子乃大蜀皇帝,何愁没有身份。不要为难我们这两个无用的书生了!”猛地酒有点醒。对啊,眼前这位可是大蜀的皇帝,偷偷摸摸跑长沙来做啥。
“要不这样,石大学士,我就做你的侄儿吧。”孟昶自作主张地道。
石文德忙摆手,“不敢不敢,公子何等身份,石某可高攀不起。”
孟昶哪管他,道:“就这么定了。”然后转身而去,留下一脸茫然的两位落魄文人。
“石破天?没听说过。”马希萼对进来禀报的张文表摇头道。此时宫内正觥筹交错,酒色糜人。
张文表当然知道石破天是谁,但不能挑明,道:“是石文德大学士的侄子,听闻楚王有宴,便来同乐。”这话是孟昶自己说的,张文表没作任何修改。
“那就让他进来吧。”躺在马希萼怀中的谢彦灏道。
张文表听后忙到宫门对孟昶道:“楚王允许石公子进去。”
“呵呵,谢张兄。”孟昶带着杜逸风、唐糖和段思盈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原来他知道我的名字。张文表自豪地挺直了胸膛。
“这背影好熟悉,文表,哪位?”走过来的周行逢问道。
张文表小声地道:“大蜀小皇帝。”
“啊?”周行逢大惊。
“你叫石破天?”马希萼问。
“正是在下。”孟昶回答。
“石文德的侄子?”马希萼又问。
“正是。”孟昶又答。
“石文德这么丑陋,他侄子倒还说得过去。”谢彦灏抢着道。
孟昶笑道:“我叔他丑吗?在我看来,比之许多长相秀美却只会诱惑男人的男人英俊了许多。”
再笨的人也知道他在骂谁。霎时殿内寂静,纷纷望向石文德的这位侄子。
谢彦灏发火了,对马希萼撒娇道:“大王,快将他赶出去!”
马希萼不仅没有听他的,反而对眼前这人起了兴趣,“石公子不怕被砍头吗?”
孟昶微笑望着他道:“当然怕,但他又不是楚王。”
“可我是。”马希萼厉声道,“我随时可以杀了你。”
“不错,你是楚王。”孟昶仍旧笑着,“楚王又怎会无缘无故地杀我呢。”
“无缘无故?你得罪了我喜欢的人。”马希萼恶狠狠地道。
孟昶“哈哈”大笑两声,“你喜欢的人?你喜欢的妻子已经去世,你喜欢的另一个女子不知所终。他是你喜欢的人吗?”
他,他怎么什么都知道。马希萼一时无语。
“不,他不是。”孟昶继续道,“他只是工具,你掩饰痛苦与孤独的工具。你不过是想借他转移人们的话题,忽略你兄弟相残的事实而已。若说你喜欢的男人,那只有一个,他叫马殷。只是他不喜欢你。”
父亲,神明一样的父亲,我生平最崇拜的人。马希萼的眼前浮现出许多父亲生前的场景,有的让他兴奋,有的让他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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