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会儿,裴淮之再一次睁开眼睛,垂首仔细看了一眼,呼吸便是一窒。
怀里的女人脸色苍白,手指更凉了。
他回首往地上看去,沾了血的棉巾昭示着,方才的一切,都不是噩梦。
他翻身下床,外衣都没披上便走出了主帐,将军中随侍左右的医官从被窝中揪出来。
跟给梁二开药的医官不同,这位其实是宫里最有权威的太医,旁人会以为是皇帝对将军看中,才派了最厉害的太医随军。
但只有医官自己知道,这位将军,就是那位年轻有为的皇帝。
医官才从睡梦中醒来,匆忙瞥了一眼床上的女人,觉得面相有些熟悉,可他不敢细看,低下头来。
忍着困意,诊脉诊了半天,才得出了中毒的结论。
“毒?”
裴淮之脸色发沉,看着地上血迹斑斑的棉布,抿住唇。
“中了多久了?”
他心里有直觉,跟三年前的事情有关联。
果不其然,医官的回答是:“三年了,将军,这位姑娘体质偏寒,又中了这样的慢性毒,而且平日里应该也没有多关照自己的身子,其实这毒能解,可拖了这么久,早已侵入五脏六腑了……”
裴淮之一把揪住医官的衣袖,冷狠地盯住他:“你的意思是……她活不久了?”
医官被吓了一跳,连忙跪下来,请罪:“陛下恕罪,臣无用,但……这位姑娘实在是药石无医,命不久矣。”
裴淮之眼眸一黯,其实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是没想到,事实来临时,比他想象得更为无力。
方才骤然被惊醒的恐慌感,在这一刻又降临。
他坐在床边,握住她细白又生了疤的手,右手上的脉搏虚弱,让他几乎要感受不到。
阵痛感在一瞬间侵蚀他的内心。
许是身体太虚弱,她此时睡得还很沉,连他们二人的话都吵不醒。
这一刻,他无比希望她是在偷听,将自己团进被子里。
奴才不敢触怒主子,可又压不下好奇,只能假寐着,睫毛颤抖,竖起耳朵,想要偷听了不得的机密。
再自己封口,不泄露丝毫。
她应该是会泄露的,可是他可以对她不设防。
本是有信心能掌控她,可如今,竟是觉得,不设防也没什么,牺牲自己,得她一笑又如何呢?
即使她是那么无情,那么让人咬牙切齿地恨。
心是痛的,甚至最终身体也会被她刺痛,可却是愉悦的。
他是贱,承认自己栽倒在她身上好像也没什么。
她身体这样虚弱,这几日估计也是心惊胆战……
裴淮之只觉得呼吸都是困难无比,他揉着她的手,感觉不到这只小手的回应或者排斥,说明她还没醒。
他缓了一会儿,问:“她,真的治不好?”
“最多再……缓两年。”
“两年么?”裴淮之轻轻一笑,此时此刻,平常最不屑一顾的自我安慰还是冒出了头。
他觉得,或许上天还是眷顾他的,两年的时间,也够了。
他会找到治好她的方法,无论牺牲任何代价。
医官开了一些缓解症状的药,只能在表面上起到作用,维持正常生活,但是并不能根治。
裴淮之让人退下了。
而后坐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直至凌晨,一声咳嗽响起。
他吩咐人准备水和盆。
苏青茴撑着晕乎乎的头坐起来,像往常一样刷了牙,洗了脸,穿衣,用了简单的早膳。
她还没回神,恍惚地做着这些,毫无察觉。
直到,裴淮之将一碗药端到她面前。
“把药喝了。”
他的语气有些许柔和。
可苏青茴没感觉到,她怀疑地看着黑乎乎的汤药,闻起来便苦涩至极。
“这是什么药?”
她已经放下了筷子,坐在桌前,眼底浮现一抹警惕与不安。
她想起,宫里有一些妃子不配诞下皇子的时候,会喝药。
他或许是怕她怀了孕?
毕竟,他们两人已经亲密过很多回了。
裴淮之正坐在她旁边,拿着汤匙搅拌着药汤,没有抬头,闻言笑了一声:“怕苦?我让人给你拿点蜜饯来,如何?军营里应该有不少人私藏。”
苏青茴别开脸,说:“你既然不想让我怀孕,不想给我名分,为何还要与我……”
她咬住唇,羞耻地吐出一个词。
裴淮之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怀疑与警惕,还有一点失望。
“你真自私。”她又说。
“朕是皇帝。”裴淮之抿住唇,冷冰冰地看她。
苏青茴见激怒不了他,放弃了,想要抬手去拿药,却发现自己的力气像是流失了一样。
她这才想起来,昨夜她吐了血……
对,她手里应该攥着棉巾才对,去哪里了?
好像方才拿早膳进来的人,一并从地上捡起了什么收走了……
她一下子理清了思绪,只是额头胀疼。
裴淮之将她的小心与恍然看在眼中,嗓音轻柔了一些:“为何会中毒?”
苏青茴本不想答,可他不放过她,汤匙舀起了汤药便往她嘴里灌进去。
“说话。”裴淮之眯起眼,“别让朕说第二遍。”
“我中毒了么?”她轻轻摇着头,“我不知道。”
想了想,挑起一抹笑来。
“陛下如果想让我死,何必要用下毒这样的技俩?像上次说的那样,将我拖在马后拖死,不是更解气么?”
她的唇边还沾着一点黑色的汤药,被他用拇指轻轻拭去。
“嗯。”裴淮之压了压她的红唇,淡淡地说,“不说的话,让你怀孕也不是不行,朕会是一个好父皇。”
苏青茴觉得他前半句做得到,可后半句未必能做到。
她对他已全无信任。
她抖了一下,还是不想示弱:“陛下那么恨我,给我下毒也是正常的,不用担心被人说闲话。”
裴淮之看了一眼她通红的眼眶与苍白的面色,眼底流露出一丝疼惜。
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觉出她的乖巧,有些满意,又有隐忧。
“我会让人治好你,你告诉我,为何会中毒,就没事了。”
苏青茴低眉,轻声说:“我的身体我最清楚,这毒无解。”
“你忘了我是谁了?我说能解,便能。”
他猜到,或许她也曾寻找解药,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后,索性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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