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上次被罚跪一样。
她不想,太疼了,太难以忍受了。
她已经废了一只手,不能连双腿都废了。
不过是上去像蛤蟆一样跳两下罢了,抹黑自己的脸、吃生肉、呕吐,被人嘲笑蔑视都经历过了,还怕这个?
其实,她扮演完,谄笑两下,也会显得和和气气的。
可心里还是很难受,她不想那么卑贱,不想被看轻。
不过没关系,总有一日她会离开这里。
等离开,便好了吧。
她这般想着,眼里却忍不住湿润了些,当年心狠手辣的刘恒都没这么羞辱她过。
又想,原来这世上竟有这般复杂的人。
简直是个双面人。
明明会为了士兵打了胜仗而高兴,明明心里有个思念着的人,却总是刁难自己。
总是让自己颜面无存,似乎这样他就能高兴。
这是什么奇怪的嗜好?
百思不得其解,她抹了一把脸,不再深想。
“属下多谢将军赐酒。”她放轻了声音。
柔和的音调落在裴淮之耳中,他心头微悸,有些恍惚,在她站起身的时候,下意识地想去拉住她。
可她动作实在快得很,像是在躲避着什么。
他没拉住,沉默地放下手来。
自嘲地笑了下,他这是在心疼她?
心疼一个曾手刃他的刽子手?
可笑至极。
他又喝一下酒,觉着酒味更为苦涩了一些,冰一样刺骨的感觉直击肠胃,又疼又冷。
她裹着粗衣的瘦小的背影,篝火摇曳烟熏缭绕下,逐渐模糊。
待他缓下了心头的异样感,薄唇轻挑,抿出一个笑意,似乎十分恣意。
“李荣说,今日将士们得胜归来,除了饮酒还得作乐,他自觉低贱无比,想扮个小动物让各位高兴高兴。”
听到这句话,苏青茴的脸色白了一些。
自觉低贱无比……
他怎么能,这样形容她呢?
这般羞辱她,他真的会很高兴吗?
答案是肯定的。
因为在她看向了裴淮之的时候,便撞上他深沉如墨的丹凤眼,狭长的眼角微微上扬,隐含笑意,是愉悦的。
又似在嘲讽着她,在期待着看她出尽洋相。
他轻轻启唇,无声地吐出两个字:“选吧。”
选吧。
要扮蛤蟆取悦他们,还是违背他的命令得罪他,被他惩罚。
其实学蛤蟆跳没什么,士兵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开得起玩笑。
不过是被看轻一些。
可他这么一发话,就连一点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她仿佛真如他形容的一般,低贱如尘埃。
不惜扮丑去取悦一群人,大多数也都猜得到,她是在取悦将军,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谄媚又讨好,令人不齿。
苏青茴的脸慢慢地红了,脊背有冷汗流下,凉凉的,渗透入心骨当中。
可她不想把腿给弄废了。
于是,她蹲下身来,将双手往膝下一放,学着蛤蟆跳了起来。
大多将士都把眼睛别开来,还有一些幸灾乐祸地起哄,像梁二这般的,则是跟着笑。
他生性天真而憨厚,随波逐流,不太明白旁人在笑什么,他觉得这样的苏青茴很可爱。
苏青茴脸红透了,可她没有太大的屈辱感,只是有点麻木,想要逃避。
以及被嘲笑的一点点压力,无法反抗的无力感与压迫感折磨着她。
她困扰,想要蹙眉,忍住了。
来回跳了一圈后,露出一个笑意。
光洁的脸蛋似乎一下子有了生气,裴淮之看着,一瞬间眸中有温润的光闪过。
【男主角黑化值下降10点,现在黑化值65。】
可,围绕着篝火的人不是这么看待的。
有略带讥讽的议论声传来。
裴淮之微微一顿,心间的暖意瞬间被寒风吹散,装酒的竹筒在他手上应声而碎,碧色竹块四分五裂地落下。
而篝火边上,苏青茴已经起了身,略微喘息着,低头往回走。
还未喝酒,脸就红到了耳朵根处,秀白的鼻子上被烟熏得黑了,有点滑稽。
裴淮之伸手替她抚去鼻尖的黑点,顺带掐了一下她的鼻子,讥讽:“真脏。”
她没有反驳,也没有求饶,只是说:“将军,酒。”
声音低低的,淡淡的,跟平日毫无差别。
看过来到时候,无辜又微微笑着的神情,微弯的笑眼尤为雪亮,似有水波荡漾,讨好的、柔和的,以前她这般,他的心总是会跟着软下来。
可如今,他只是冷笑。
能屈能伸,真像条狗一样乞求垂怜。
他是不是天生如此?
也是,宫里的阉人都是这样,时常媚笑着扮机灵,丑陋不堪,只是她想取得他的信任,所以戴上了亦师亦友的面具。
裴淮之面无表情地看着,想着,唇抿得笔直,毫无笑意。
苏青茴一直都在观察他的唇和眼,见他不是很愉快的样子,不由得有些焦急。
“将军不满意吗?可还需要我做什么?”
表演结束了,将士们恢复了方才的热闹,对着桌上的酒肉大快朵颐,跟身旁的人猜拳吆喝。
一时间让裴淮之觉得无比嘈杂。
听她这样说,更觉得烦躁不堪。
他倏地起身,大氅下高大的身躯挺得笔直,单手抚上面具,半遮住了冰冷的凤眸。
苏青茴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骑过马没?”他问。
李惜言骑过,李璟也骑过,可李荣没有。
“属下家里穷,买不起马匹,只骑过牛。”苏青茴折中地应道。
裴淮之冷冷勾唇,他的马术可还是她教的呢。
原来她还骑过牛,他倒是不知。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他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外走。
“将军,酒……”她还没忘记这茬。
他的步子迈得很大,苏青茴只能跟着小跑起来。
“酒等会儿再喝,本将军教你骑马。”裴淮之淡淡地说,仿佛天大的恩赐。
他将她带到马厩旁,牵了一匹汗血宝马出来,黑色的马威风凛凛,有灵气般乖顺地用头蹭了蹭裴淮之的手心。
裴淮之看向她。
也不管她同不同意,便扶住她的腰,将她抱上马。
抱住她的时候,才惊觉,她的身子又轻了不少,想来是最近都没有吃饱饭。
苏青茴只来得及发出一声低呼,就坐到了马上。
她已经三年未曾骑马,可还是感到了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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