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转的话题,几乎让苏青茴反应不过来。
她忍不住伸出左手指了指自己,蹙眉问:“将军,您……说让我……”暖床?
接下来的话,过于羞耻,她说不出来。
心思一转,她现在可是名副其实的男人,暖床罢了,也可以接受。
她放下手,装作镇定。
裴淮之靠近她,冷冷一笑:“怎么?你嫌弃本将军?”
苏青茴连忙摇头,她不是嫌弃什么,世道和经历早已教会了她能屈能伸,可……
她是女儿身,她虽不似其他女儿家那般迂腐,但也是矜持保守的。
最可怕的是,同床共枕,难免碰触,她不再是刚入宫时的一马平川……
“不敢,可是将军,您不是让我为您掌灯吗?”她想了想,迂回地说。
“本将军反悔了,你敢拒绝?”裴淮之压低了声音,将她的手一拉。
她瘦小的个子,被拽得一个踉跄,瞬间跪下来,匍匐在他的脚底下。
眼前,雪白如玉的赤足上没有任何装饰,却莫名令人觉得贵不可攀。
“不……不敢。”苏青茴双膝着地趴跪着,嗫喏道。
他俯身,捏住她的脸抬起来,颊边的软肉被捏扁了,红唇嘟起,有说不出的憨态。
他眼眸一暗,不见天光的情愫又开始生出。
可她脸上的炭灰瞬间便沾在他手上。
他回神,收回手,皱眉:“真是脏。”
“这么脏,也配给本将军暖床?”
苏青茴一听,如蒙大赦,低低地说:“将军恕罪,属下卑贱,不敢玷污将军的眼……”
话未说完。
“呃!”
她被踹了一脚,痛呼出声。
这一脚对裴淮之来说不算什么,他连内力都未曾用,可对苏青茴来说,却因正中腹部,痛楚蔓延,呕吐感直逼嗓子眼,逼得她嘴里生津。
她连忙蜷缩起来,痛得流汗低喘,还记得捂住嘴怕有秽物吐出,被将军瞧见可能免不了责罚。
一顿军棍,够她这小身板躺上十天半个月了。
裴淮之坐在床上,冷眼看着她逐渐爬起来,抖着身子低声下气地说:“将军,我自小有疾,身子骨差劲,冬天浑身都冷得跟冰块似的,怕是不能给您暖床的,要不……属下替您找别人来?”
他没想放过她,问,“什么疾?”
他倒是不知,除了右手废了,她还有别的疾病?
不过,她本就不是完整的了。
真是可怜。
“就……”苏青茴愣了一下,“身体不好,嗓子发痒咳嗽是常事,像您方才踢了我一脚,如若是外头那些身强力壮的人可能还会给您赔笑呢,属下便不行了……实在是对不住,将军。”
对不住,将军。
这一声对不住,裴淮之等了三年,如今听了,实在麻木,掀不起半点波澜。
“你的意思是,你身子弱不禁风,本将军还要迁就你?李荣,你可真是好大的脸!”
裴淮之知晓她在敷衍自己,随手将书丢在地上。
苏青茴连忙跑过去捡起,放在桌案上。
“将军别生气,属下忘记了,您是军营里的领袖,整个军营还要靠您的。”
“您让我来正是因为我身子弱不会威胁您,我这就爬上床去给您暖一暖……”
说着,她抬脚,便要往床上爬。
裴淮之一把拽住她,把人往回拉:“你这么脏,就这么爬上去?”
他盯住她炭黑的巴掌大的小脸,乌溜溜的眼睛镶在上面,一股机灵劲儿跃动着。
这是她在他面前从未有过的。
他心头耸动,面上冷笑一声:“把脸给我洗了,本将军倒要看看,你这炭灰下的脸,到底长得如何?太丑了,本将军可不会让你上床来。”
他指向地上的草席,上面的杂草粗糙极了,小刺又多,能把人扎得发疼发痒。
“太丑了,就给我睡那去!”
苏青茴顺着他的指向看去,这草席,还不如她营帐中的硬板床,虽然硬板床不软,可也能睡得踏实。
她知道自己不丑,可不敢露出真面目,昨晚那人还不知道是谁……
她正犹豫。
一只大手忽然挑起她的小脸,凝视了一会儿,突然问:“对了,你知道军营里,有男妓的吗?”
苏青茴愣住,她从未来过,一直待在皇宫中,怎么会知道呢。
心里有不详的预感。
拇指在她侧脸捻了一下,炭灰被扫开,雪白如玉的皮肤霎时露了出来。
“呵。”
一声愉悦的笑响起,带了一丝轻佻恣意。
“李荣,你虽然笨,长得倒是白净。”
其实她不笨,还很聪明,可就是这般聪明,这般白净,让他念了三年。
这不该。
苏青茴感觉到了深深的冒犯,一瞬间想立刻后退逃避,可她忍住了。
“将军,属下……不明白您的意思。”
裴淮之看清了她眼里的不情愿与屈辱,都被压下来。
她甚至还露出笑意,疑惑的不好意思的,莫名惹人怜惜。
“如果你洗了脸还看得过去,本将军不介意让你一直给我暖床,许你荣华富贵,允许你跟着本将军,如何?”
这对她来说,兴许是莫大的荣幸呢。
裴淮之想着,哂笑。
这句话里的“暖床”,就暧昧不清了很多。
苏青茴意会,强制镇定,犹豫着说:“将军,大丈夫应该保家卫国……男妓,实在是……”
这是她的心里话,也是场面话,此时,这样的言论或许能让这个鬼面将军心软,放过她。
可,落在裴淮之眼中,便是虚伪极了。
她可真是谎话连篇。
家国之事从这个人嘴里说出来,令人作呕。
他心头的火气越烧越旺,掐住她的脸,讽刺:“就你这瘦小身板能做什么?暖床都是小才大用了!”
说罢,松开手,将她推走。
大手按住她的肩,苏青茴被推着往前走。
“给我去洗!”
裴淮之一边推一边冷冷下令,“别让我重复第三遍。”
苏青茴被他手上的力道拍得肩膀疼,哑了嗓音:“是,将军。”
她转身出去了,捂着仍在疼痛的腹部,背影单薄,消失在苍茫夜色当中。
裴淮之盯了一会儿,收回眼。
鬼使神差地碰了下桌案上被她拿过的书,上面,温度已经凉透,他一时竟怅然若失,不由得自嘲一笑,眸色深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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