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微臣猜测，他们从前应是追随年大人的，至少有四人。”
皇帝点点头，是年羹尧留下保护自己妹妹的，也就是说，年羹尧也早知道自己妹妹要走。
罢了，他不想再追究什么了，“她大抵是去投靠哥哥了，年羹尧离京，车马是向西南而行，你派人……你亲自去查。”
皇帝记得年世兰也说过哥哥在滇池那边。
霍青云离开之后，皇帝又分别召见了后宫妃嫔，重点盘问了沈眉庄和甄嬛，结果发现她们要么坚定认为年世兰已死，要么对年世兰的去向一无所知。
是真的一无所知。
甄嬛甚至还想从皇帝这里打听点消息。
世兰如此谨慎，皇帝难免又开始怀疑，那句“哥哥在滇池那边”，是不是她故意放出来迷惑自己的信号？
一切都要等霍青云回来才知道。
皇帝看完折子，提笔准备蘸墨，忽而想起她伏在自己身上，说大臣上奏自称不得体。
抬眼处，又仿佛见她立在案边给自己研墨。
先前将她留在养心殿时，常坐在窗下看书，可她看书没个长性，一会儿便累了，吃口点心、喝口茶，只盼着有大臣过来，她好去寝殿躲懒。
寝殿里也到处都是她的影子。
桌上的花瓶、龙床四角的祈福包……床尾那副“恩爱两不疑”，还有一半在她宫里。
皇帝起身，望着墙上的画像出神，画像上窗明几净，年世兰抱着福沛，笑得温和从容。
“滑玛，抱抱——”
福沛不知道何时过来的。
皇帝连眨了几下眼睛，眼前清晰，才将福沛抱起来。
福沛自回养心殿，便没有离开，他病了小半个月，病好后，也不舍得再送他回去，之后父子俩吃住在一处、同进同出。
皇帝宠爱幼子，只恨不得连上朝都将小儿子带上。
福沛被抱起，一眼认出画中年世兰，斜着身子去要亲画中的人，亲到之后咯咯直笑，指着画像喊“额娘”。
皇帝眼眶湿润，“皇阿玛带你去见额娘。”
宫里没有添新人，福沛并未记到任何人名下，他仍是皇贵妃的儿子。
如甄嬛所料，皇帝下了严令，只是严令内容与甄嬛所想，大相径庭。
皇帝并不阻拦旁人提起年世兰，只是口谕，八阿哥年幼，任何人不得在福沛面前说皇贵妃已故。
日后福沛若要问起，便只说他额娘出宫为国祈福去了。
今年是个暖春，花开得早，皇帝得空便和福沛去露华浓看花，顺便摘一束放到翊坤宫。
翊坤宫里挂了许多年世兰的肖像，都是皇帝所画，他不管福沛能不能听懂，常在福沛耳边念叨，关于年世兰的事情。
他要让儿子知道自己的娘亲多么优秀。
偶尔也会说起福沛那英勇善战的舅舅。
他不想忘记，也不愿儿子忘记。
翊坤宫的宫人也并没有遣散，松音和小泉子她们还留在那里。
宫内的陈设一点没变，珠花摆在妆镜前，好像她从未离开。
皇帝偶尔会带着福沛过去住一宿， 父子俩就躺在年世兰曾躺过的朱幔雕花床上。
好似一切如旧。
入夏，地方进贡的西瓜到了，福沛人生第一次瞧见比他脑袋还大的西瓜，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他抱了一牙大西瓜，边啃边学着大人喊“西哒”，身上都湿了。
皇帝转头想说“瞧瞧你儿子”，却发现身旁没有她。
苏培盛以为皇帝是要什么，皇帝笑笑吩咐，让人给八阿哥做了西瓜灯。
月亮又圆了几回，露华浓的花谢了。
中秋家宴从简，席上没有歌舞，偶有妃嫔弹奏一曲，终归有些冷清。
皇帝想起年世兰从前待温宜，说孩子就该像个孩子，释放天性、率性而为，便也不愿在这个时候拘着这些孩子。
福沛拎着宫灯，跟哥哥姐姐们在院子里玩闹。
笑声传来，比丝竹更悦耳，皇帝下意识看向身侧，想向她炫耀，福沛被自己养得很好，可是“世兰”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便瞧清离自己最近的是冯若昭。
心里又是好一阵失落。
他连喝了三杯酒，将她的名字压下去，目光旁移，恍然又瞧见年世兰，眼眸一亮，再定睛一瞧。
是欣嫔。
错觉非是她的容貌，而是那发上那套头面，正是自己开私库给年世兰制的。
不只是欣嫔，曹嫔、淳嫔、甄嫔……后宫每个人身上都有年世兰的赏赐。
她是潇洒离去，不带走一粒尘埃，可这皇宫里，处处有她，处处无她。
皇帝提前叫散了席，牵着福沛的小手，走去了翊坤宫。
月亮又圆了，不知道她现在在何处？
福沛说要把自己喜欢的东西都留着，以后等额娘回来，全送给额娘。
“你是在滇池吧。”皇帝望着月亮，内心道：“故意说予我听，是想让我去寻你，对吗？”
其实他也明白，世兰若真在滇池，霍青云早就传信回来了。
可人嘛，不到黄河心不死，总是存着侥幸的。
雪下了三回，过了除夕，又到元宵。
转眼她离开整整一年。
要不是随霍青云一同出去的，有粘杆处的人， 皇帝都要怀疑霍青云是不是找到年世兰，在云南定居了。
“皇阿玛，额娘祈福、在哪里？湖沛想看。”
皇帝有时候也会自我怀疑，如果从一开始就不告诉他任何关于年世兰的事情，那他长到这么大，是不是已经将自己的娘亲彻底忘了？
也就不必如此思念自己娘亲。
“皇阿玛带你去街上看灯好不好？”
“不好。”福沛瘪着嘴，他很少有这样不听话的时候，“温宜姐姐、弘曕哥哥都有亲额娘，湖沛不想看画，湖沛要额娘，皇阿玛，让额娘回宫，不祈福。”
皇帝浅叹一声，蹲下望着福沛道：“煦娘娘她们对福沛不好吗？”
“可是她们、不是湖沛额娘。”
小家伙下嘴唇包着上嘴唇，满眼泪花，委屈巴巴。
皇帝一颗心被绞得稀碎。
他抹着福沛的眼泪，哄道：“我们今天看完灯，就住在翠微深处好不好？那里的秋千和摇摇椅，都是你额娘最喜欢的。”
“好~”
福沛说完，抱着皇帝的脖子，一抽一吸，“皇阿玛，额娘是不是、不喜欢湖沛，不要湖沛了？”
“福沛乖，你额娘最喜欢福沛，怎会不要你呢？”
皇帝同福沛细细解释着自己娘亲的大义和追求，福沛听不懂：
“额娘、是不要皇阿玛，所以才、不回来？”
皇帝没想到儿子忽然这么说，怔了一怔，张了张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像儿子真是被自己连累的。
苏培盛入内，步履匆匆，似有重要事情，皇帝让小厦子将福沛带去换衣裳。
“何事？”
“皇上，霍大人回来了。”
霍青云！！！
他亲自回来，想必是寻到了世兰的踪迹。
皇帝喜出望外，时隔一年，终于能一家团圆了。
“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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