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奴才传“皇帝驾到”,年世兰才放下笔,皇帝已经到了跟前。
年世兰欲起身行礼,被皇帝按住肩,“在写什么?”
“在给澜依写信,方才苏培盛来说皇上要带臣妾出宫。”年世兰并不掩饰欢喜,“臣妾入王府前去过甘露寺那边,凌云峰风景秀丽,臣妾让澜依将赤焰带来,到时候去山后跑马。”
离宫这么重要的事情,自然不能白纸黑字密谋,否则被人拦截了去,还不知道要生出什么事端来。
她只在信中约见叶澜依。
等出了宫,见了面,一切都好谈。
年世兰仰头看向皇帝,“朝政繁忙,天又这样热,皇上怎顶着日头就过来了?也不怕晒着。”
殿中放着冰块,宫女正摇着风轮。
眼见便是七月,往年这个时候都是去圆明园避暑,皇帝今年太忙,实在没空挪过去。
“你总不去见我,还不许我来见你吗?”
皇帝扫了眼信的内容,并无异常,目光落在年世兰脸上,“怎么看着瘦了好些?站起来我瞧瞧。”
年世兰抬手摸了一下脸,“有吗?”
她缓缓站起来,皇帝伸手将她抱住,年世兰微有些讶异,继而笑道:“皇上这是从哪里学来的?”
皇帝略带哀怨道:“请贵妃娘娘去养心殿,十次总有六次推拒。”
“不是臣妾推拒,实在是温宜自上次的事,总离不开臣妾。”
“总觉得你这两个月有意避着我。”
“皇上多虑了,臣妾若是有意避着皇上,苏公公来传旨时,臣妾便该说自己身子不适,不便出宫。”
皇帝想想也是,他心满意足闭着眼,“衣裳太厚了。”
“皇上的手又不规矩。”
“瞧着你的脸瘦了些,腰却粗了。”
皇帝想到她看孩子的样子,从前只是喜爱,如今那眼神倒像是刚好能入口的蜜汤。
多一分太烫、少一分太凉,全是为人母的温柔。
他摸着年世兰的肚子,“可是也怀上了?近日可叫太医瞧过?”
怀上?
她自己的身子自己能不知道?
吃得香、睡得好,口味丝毫没变,全无半点怀孕的症状。
温实初倒是在给皇帝瞧病那几日来过,只是自皇帝回养心殿,年世兰便忙着制药,叫他自在脉案上写无事即可,不用过来请脉。
先前她也不是没有给自己把过脉,并未查出什么,现下这肚子上的肉肉,大抵是日日坐在案边制药的缘故,费脑子却又不动,所以人虽瘦了,肉却积到了腰上。
年世兰笑嗔:“皇上想孩子,可以多去瞧瞧六阿哥和七阿哥。”
“说起七阿哥,我瞧敬妃感念你救她们母子,总想着让你给孩子起个名字,你若还没有主意,便由我来取,等咱们的孩子出生,再看你的意思。”
咱们的孩子?
好重的执念。
颂芝端着茶水点心进来,年世兰瞧见松开皇帝,随口道:“皇上取名自然是极好的,皇上这样说,可是有主意了?”
“倒是想了两个,一名谏字,一名追字,只不知哪个好?”
皇帝提笔将两个字写下来。
“弘谏?弘追?字便罢了,可有什么说法吗?总不能叫敬妃以为皇上随意捡了个字赏她儿子。”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年世兰端茶的手顿了顿,看向皇帝。
皇帝立刻便知她明白自己的用意,他放下笔,将她手里的茶盏拿开,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你觉得哪个字好?”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谏者,止也,追者,补救是也。
过去的错误已经无法挽回,未来的事情还来得及补救。
年世兰知道皇帝问的不是名字。
只是不确定,他在说端妃的事情,还是当年打掉自己孩子的事情?
“皇上喜欢哪个?”
“圣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自我修正是种品质,直言规劝是种能力,我私心想着他日这些哥哥们长大,都能为八阿哥尽心,所以七阿哥便叫弘谏,如何?”
往事已成定局,皇帝在求一个改错之机。
“八阿哥?”
年世兰只当没听懂,望向皇帝,诧异道:“不知是哪位妹妹这么好福气?”
“这宫里头自然没有人能比得上你的福气。”
皇帝将她的手环在自己腰间,“这次出宫便也只带了你,咱们两个人出去,三个人回来,你说好不好?”
年世兰在计划着两个人出去,他一个人回来,他却想要三个。
“我知你前番受了委屈,可皇帝也有皇帝的难处,上次的事,我也怀疑端妃,可毕竟只是怀疑,并无实据,齐老将军一生为国,勤谨恭顺,我不能无凭无据处置她的女儿。”
年世兰也明白,就算有真凭实据,以齐老将军的声望,此时皇帝也绝不会处置齐月宾。
“搜宫也好,旁的也好,我保证这样的事情,以后再不会发生,莫要再暗自同我生气了,可好?”
皇帝放下帝王姿态,言辞恳切,还有几分委屈。
年世兰到底只是个普通人,完全不为所动是不可能的。
她靠在皇帝胸口,柔声道:“事情不是已经过去了吗?连温宜也不曾记恨端妃,皇上这是怎么了?”
又打趣:“皇上如此这般,可是这几日伺候的妹妹不尽心?”
皇帝作势要罚她,周宁海进来通传,说是敬事房徐总管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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