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唇瓣轻触,语气清浅。
“按得好。”
分明是夸奖的话,可配上男人晦深莫测的表情,却没来由地令人心底发毛。
柳禾欲哭无泪。
这位所有人嘴里从不苛待下人的太子殿下,唯独在她面前时屡次锋芒毕露。
而她明明满心冤屈,却也毫无办法。
谁让这个自己亲手创造的角色先前得罪过人家。
见柳禾不吭声,长胥祈侧目瞥了她一眼,随口道:“想要什么赏赐?”
赏赐?
别说赏赐了,你小子给我给留条生路就让我叩谢大恩了。
柳禾心下虽这样想着,话到嘴边却变得恭恭敬敬。
“为太子殿下分忧是奴才分内之事,不敢要殿下的赏。”
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样说,长胥祈对这番推脱之言充耳不闻,自顾自开了口。
“既按得吾身心舒适,那便赏你……”
话到此处男人忽然顿了顿,看着她时眼底覆着一抹和善如清风的笑意。
柳禾却打了个寒颤。
直觉告诉她,肯定没什么好事。
“便赏你自今日起,负责阳华阁全部恭桶的运送之事,你看如何?”
男人笑意盈盈,尾音微扬,显然是心情不错。
柳禾身子一僵。
她虽然早就知道没什么好事,却也没想到会不好成这样。
送恭桶……根本不是人干的活。
简单来说,送恭桶之人凌晨四点就要起身,一趟一趟把整个阳华阁的恭桶送到最角落的瓦房里去。
做完这些天都要亮了,紧接着又要收拾着去忙别的活。
“为何不说话?”长胥祈气定神闲,眼底闪烁着若隐若现的警告,“你不肯?”
柳禾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
肯不肯是她说了算的吗?
“殿下有令,奴才自当听从,”柳禾毕恭毕敬,却也掩盖不住小脸上的苦涩,“谢太子殿下赏赐……”
长胥祈的唇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留着这小太监,原本是想看看老二接下来要做什么。
可若他当真不再惹是生非,留下来当个小玩意儿解闷,倒是也不错。
……
翌日凌晨。
柳禾准时提着恭桶走在路上,每一步都哈欠连天。
抬头看看天际。
乌漆嘛黑,一点要亮的架势都没有。
……
第二日。
第三日。
……
第七天的时候,柳禾实在撑不住了。
送完恭桶往回返的路上。
柳禾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压根顾不得此时已稍有亮意的天光,身子一歪靠在了宫墙上。
真他奶奶的要命啊。
直到这一刻,她总算明白了太子此举的用意。
干完这些人都累个半死了,便是有再多坏心眼,怕是也没力气使出来了。
天天让她这么熬着,自然不会有空去加害皇后。
长胥祈……
你小子好生歹毒啊。
柳禾短暂靠墙休息了片刻,打着呵欠准备回去。
忽地。
“哟,小柳公公,起得可真早。”
入耳是熟悉的称呼,柳禾连眼皮都不用抬就知道是谁在说话。
必然是姜扶舟那只老狐狸。
可惜她此时根本没力气跟他纠缠,只想快点回去睡个短暂的回笼觉。
片刻的功夫,来人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姜扶舟身穿一袭华丽锦袍,深紫色的蟒带勾勒出劲瘦的腰肢,唇瓣带笑,黑发如缎。
柳禾的第一反应是佩服。
这家伙是怎么做到天不亮还能穿戴齐整,光鲜亮丽,精神抖擞得好像一点都不困似的。
“见过姜大人……”
说话间,她控制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姜扶舟眯了眯眼。
眼前这张巴掌大的小脸上挂着明显的黑眼圈,眼眉处尽是困倦,憔悴至极的模样瞧着怪可怜。
他不禁哑然失笑。
小孩子,就是禁不起折腾。
……
下一刻。
只见姜扶舟随意摆了摆手,冲一旁吩咐道:“用我的轿辇把小柳送回去。”
轿……轿辇?
这可把柳禾一个激灵给吓醒了。
“姜,姜大人,这可使不得!”
在她创造的上胥王朝里,凡是四品以下的官员都没资格坐轿辇,进宫面圣都得腿儿着。
她一个小太监,哪来的胆子敢公然挑衅皇权。
姜扶舟这老狐狸安的什么心。
“使不得?”男人略略挑眉,语气却不像是在开玩笑,“本总管说使得,便使得。”
一来一回的功夫,轿辇已到了跟前。
“上去。”
姜扶舟冲她一扬下巴,眉眼间满是不容拒绝的坚持。
柳禾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僵着身子动也不敢动。
这家伙莫不是要故意胁迫她坐上去,紧接着就以犯上的罪名一刀砍了她吧?
还没等柳禾回过神,身体却在下一刻毫无征兆地悬空了,竟是被姜扶舟打横抱了起来。
她登时倒抽一口凉气。
“姜大人!使不……”
“还使不得?”男人轻笑着打断了她,面上满是戏谑,“先前在金銮殿上你一鸣惊人,我还以为你有多大胆子,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一边说,他一边轻轻将她放在了轿辇上。
男人白玉般光滑的侧脸映入眼帘,轮廓如刀刻般锐利又精致,柳禾一时竟看呆了。
“瞧什么呢?”
姜扶舟笑眯眯地看着她。
经此提醒,柳禾猛地回过神来,屁股下意识往边上挪了挪。
“姜总管您也坐。”
此话一出,姜扶舟愣住了。
就连准备抬轿辇的两个太监都忍不住低头偷笑。
“傻小子……”男人的低笑声性感撩人,“就算是头一次坐,先前也该见旁人坐过吧。”
轿辇何曾有双人共乘的。
柳禾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也意识到了自己困倦之下随口的话有多蠢笨。
姜扶舟轻轻拍抚她的手背。
“快回去歇着吧。”
下一刻。
轿辇悠悠而起,一路朝着阳华阁的方向走去。
柳禾疲乏得睁不开眼,一歪身子靠在后背上睡去了。
若她此时回头瞧上一眼就会发现,姜扶舟依旧保持着原本的姿势立在原地,夜风吹起他的长衫,显得孤寂又遥远。
……
轿辇消失在视线中。
姜扶舟回过身,又唤来了个小太监。
“天亮之后送两个的太监去皇后宫里,就说是上头罚下来的,要做最脏的活,让原本送恭桶的人去做别的吧。”
“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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