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们该称呼你离阳,还是国师,亦或是季平安呢?”
神都的小院内,夕阳的色采晕染了云层,整个世界好似蒙上了油画色彩。
季平安望着突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五位红颜知己,心情同样很复杂。
对于身份暴雷,被她们发现围攻的戏码,季平安其实在脑海中预演了很多次。
但每一次都是以头疼地暂缓为结束。
面对浩劫,也不曾惧怕的季平安,偏偏在面对她们的时候,难以组织起有力反击。
倘若可以,他当然也想像小说中的霸总一样,上去挑起下颌,霸气十足地说一句:
女人,你在……
但显然并不现实。
他与神皇那个驾轻就熟可以掌控三宫六院的家伙不同,即便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一千年,某些在地球时代烙印下的习惯,还是不曾废弃。
比如对待感情,他还是做不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但天不遂人愿,季平安也很绝望,谁能想到自己跨度那么长的时间里谈过的几个,会跨越时空齐聚?
这算不算被迫劈腿?
好吧,其实自己也没那么无辜,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我……”季平安张了张嘴,还是决定坦诚相见,和她们谈一谈,至于最后结果如何,他也都能接受。
“你不要说话。”然而他刚说了个“我”字,就给许苑云打断了,小许似乎担心他说出某些伤心话,表情认真地说:“让我们先说。”
众女表情并无异样,似乎她们在踏入这扇门前,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
这场谈话的主动权,要由她们来掌握。
魏华阳率先开口了。
这位曾经与他周游世界的女侠,后来的道门掌教气场无疑最强大,也是这群女子中的“大姐大”,无论从实力,还是“资历”,显然都是“正牌女友”的角色。
这时候凝视着季平安,咬了咬嘴唇,终于说道:
“其实我并不在乎你到底对外是什么身份,就像不在乎你到底是怎样的皮囊,我不愿隐瞒你,所以在回来的路上,我得知她们和你的交集后,我很生气。
有那么一瞬间,我很想拔剑将这群小贱人都宰了,但我最终没有那样做,因为我觉得,她们并没有错。”
季平安苦涩道:“是我的错,所以倘若你……”
“都说了,你不要说话!”魏华阳有些生气地挑起眉毛,整个九州,敢这样吼大周国师与离阳真人的,大抵也只有她一个,语气也激动起来:
“你想说什么?让我斩了你这负心汉?你明知道我做不出,还是说,你早就想甩开我,觉得我没有这几个小贱人好看柔弱,正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所以你想激怒我,让我主动退出?我告诉你离阳,不可能!”
季平安表情错愕,想要解释,但却见小许上前一步,提前堵住他:
“不许说话!轮到我说了。”
许苑云与华阳仿佛鲜明的两极,一个有多御,一个就有多柔。
便是连发怒,也带着一股娇嗔的味道,小许挺直腰肢,似乎想要用这种方式给自己鼓劲。
她眼圈有些泛红地盯着季平安,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
“你知道,大半年前,你在流湖被佛主打没了那天,我有多伤心吗?为了你,我打了齐红棉一巴掌,和她闹掰了,你知不知道,这半年来我有多难过?你当年那么大岁数了,还还骗我一个小姑娘的心,好不容易转世重生了,偏偏又来找我……”
她越说,情绪越激动,鼻音变重,好似要哭出来:
“我已经被你骗了两辈子,你想提上裤子就不认人?想得美。”
季平安不由语塞。
这时候,雪姬与慕九瑶也走了上来。
相比于社会阅历最少的许苑云,她们两个情绪显得异常的稳定。
尤其是雪姬,甚至有一种“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心态,一方面源于性格与感情观,另外也是因为……她很早前,就和许苑云打过一场了。
就有种一只羊也是牵,两只羊也是赶的摆烂情绪。
这时候嘴角微微翘起,声音带着些酥酥的味道,慢悠悠道:
“我呢……众所周知的魔教妖女咯,没你们正道门派那么矫情,也不太在乎什么名分,总之呢,我们也睡过了,还不止一次,那我就缠上了你了,小妾也好,偷人也罢,反正就这样了。”
继而,她扭头看向“好闺蜜”慕九瑶:“轮到你了。”
而伴随一道道目光投来,慕九瑶不知怎的,忽然有些手足无措。
毕竟在场众女中,似乎唯独她的情况最特殊,无论是种族,还是与季平安那尚且处于“暧昧”,未曾确定的关系,都让她的位置有些尴尬。
小狐狸二青见小姐被“围攻”,顿时挺起胸膛,叉腰瞪回去,眼珠一转,嚷嚷道:
“姑爷我……唔!”
慕九瑶猛地捂住二青的大嘴巴,温婉大方地笑了笑,斟酌片刻说道:
“我本不想来,毕竟我与离阳只是纯洁的知己,只想说两句公道话……”
“呵,”雪姬嗤笑一声,“无利益相关,路人,公道话。”
慕九瑶脸顿时红了,事已至此,她索性盯着季平安,说道:
“我千里迢迢来找你,是不会走的。”
然后,她将话筒递给了琉璃。
琉璃菩萨此刻终于缓缓开口,她只说了一句话:“你是我的劫,避无可避。”
言外之意,也是不会退让的态度。
季平安听完众女的话,有些茫然:“所以,你们的意思是……”
魏华阳摆出大姐姿态,说道:
“我们原本打算公平地争一争,你既然做不出选择,那就我们自己选,这样谁输谁赢,想来其他姐妹也说不出什么,但……”
她顿了下,短暂沉默,忽然自嘲了下,道:
“但我们已经知道了即将到来的浩劫,似乎,这时候再谈这些已经没什么意义了,所以,我们选择陪你一起扛过这场劫,等一切结束,若是大家都死了,那就没什么好说的,若是你还活着……”
季平安忽然开口,第一次打断了她:“我们都会活着的,我保证。”
这一刻,魏华阳始终压抑的情绪突然决堤,她死死咬着嘴唇,眼圈泛红。
事实上,在她们回来的路上,就已经得知了从神都传来的一条条命令。
按理说,她们这时候不该回来,浪费时间,但还是来了,因为她们担心,若是这次不回来,或许就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
在生死面前,那些争风吃醋,也突然变得不重要起来。
她们回来,只是为了再看他一眼,只看一眼。
趁着他还在,他还是他,再看一眼。
而这时候,魏华阳忽然走上前,她想要拥抱,想要扑上去,但终究还是控制住,只是伸出右手小拇指,弯曲起来,竭力试图笑出来,但却更像是哭:
“还记得,当年游船上,你教我的拉钩吗。”
季平安也笑着伸出手,两根小拇指拉在一起:“拉钩,我们都会活着的。”
“还要盖章。”魏华阳翘起大拇指。
“好……盖章。”季平安苦笑,心说这么幼稚的一幕若是给天下人知道,不知道要大跌多少眼镜。
紧接着,许苑云仿佛不敢落后一般,也走上来,鼓着腮帮子,翘起小拇指。
“拉钩。”
然后是雪姬、慕九瑶、琉璃菩萨……
当与每个人拉钩后,魏华阳抬手抹了抹眼角,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了。”
眨眼功夫,包括琉璃在内的所有女子,都一起施展术法,离开了院子,朝着南方的战场赶去。
没有半点犹豫,近乎于逃离,生怕再耽搁一会,就不想走了。
这时候,西天边夕阳沉入地面,黑暗蒙上天空。
季平安独自一人,留在空荡的宅院里,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扭头看向棋盘,眼底浮现出极大的茫然。
肯定会活下去……自己真的有信心吗?
……
……
魏华阳她们走了,辛瑶光她们也走了,整个神都城内,一个个熟悉的面孔纷纷离开,奔赴战场。
就连神皇,在狠狠地整顿了朝纲后,也即将准备御驾亲征,几乎没有时间与季平安见面。
整个世界忙碌起来,只有季平安独自一人在神都的庭院中日夜地推演不停。
很久前,他曾经与黄贺说过,围棋最早是用来占卜星象的工具,在自己的星盘破碎后,他选择用最古老的方式,来不断寻找一线生机。
季平安没有撒谎,或者诓骗。
他的确在极地那段时光里,恢复了神藏领域,如今与昔年巅峰时,也相差无几,但他仍旧没有信心赢得这场战争。
昔年他可用一人之力,与诸多神藏打平,但如今时代变了,强者的上限比当年更高,局势也更复杂,更何况,还有道尊这个令他不安的存在潜伏着。
这令整个盘面变得处处杀机,他迈出的每一步都可能行差踏错。
过往带兵的时候,季平安学到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身为主帅,绝对不能在外人前慌乱无措,就算是装,也要装出一个风轻云淡,装出一个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变色。
所以当日在太庙中,他装出了一副派头,所以在与魏华阳她们见面的时候,他装出了一副自信模样。
但心中的压力与迷惘,却没有任何人可以分摊。
他看上去什么都没做,只是悠闲地躲在最安全的神都里整日摆弄棋子。
但实际上,每个傍晚,都有道人从青云宫过来,将前方战局今日的变化呈送给他。
季平安大多数时候只简单翻看,或者压根不看,因为他知道,若真有大事,就不会只是用折子递过来了。
他此刻正如中军帐中的主帅,或者战阵中高高飘扬的战旗,不必做任何指示,但他的存在,便是一颗定心丸,足以令整个大周的人心安定下来,秩序稳定而不崩塌。
但“旗帜”又岂是真的好做的?
那排山倒海的压力,无数人的生死,目光聚集在他身上,令他夜不能寐。
尤其伴随着佛门与妖国两方传回的,对大周一方示警的不信任与不在意,季平安能清楚地感应到,穹顶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而他仍旧没有战而胜之的把握,每一次推演的结果,都是失败。
失败。
失败。
还是失败……
棋局上呈现出的结果,仿佛注定了一般。
终于,这一天,季平安暂停了推演,走出了院子,命令韩八尺亲自驾车,带着他在神都中闲逛。
他意识到,自己的神经绷得太紧了,这样下去不行,必须先放松下来,调整自己的节奏。
所以,他给自己放了半天假,没有任何目的,只让韩八尺驾车绕着神都城,走马观花。
季平安坐在车厢里,望着飘起的车帘外头的热闹景象,耳中清楚听到从沿途茶楼酒肆中传来的,人们对战事的议论。
朝局的变化,战争的阴云,终于还是不可避免地渗透到了神都城的百姓中。
虽然表面上还维持着繁荣,但底子里的恐慌与紧张感,却愈发严重。
“八尺,最近城中还算太平么?”季平安问道。
驾车的韩八尺恭敬道:
“大的乱子还没有,但小乱子不少,朝中的贵人,各派的仙师,或多或少都听到了一些消息,虽不知具体,但都觉得要变天,猜测可能爆发大战,大周可能要与南边、西边,乃至北边同时开战。”
季平安点了点头,寻常人不可能知道浩劫,只会认为是各方的权力斗争,否则,恐慌的情绪散播开来,神皇再怎么镇压,也是控制不住的。
这时候,车窗外忽然出现了一座白塔。
季平安随口道:“前面是白塔寺吗?雪庭和尚如今还在吗?”
白塔寺,神都唯一的一座寺庙,住持雪庭大师,当初在神都大赏中,也是看台上的一位尊贵的客人,佛法造诣极为高深。
比之云林禅院的一弘法师有过之,而无不及。
却甘心为了弘扬佛法,而压制境界,放弃修炼,数十年如一日在神都苦修。
佛门与南唐国主几次三番想将其召回,认为以其对佛法境界的领悟,只要肯修炼,晋级观天几乎毫无悬念。
但都被拒绝了。
季平安对佛门好感欠奉,但对雪庭这小和尚的印象还不错。
韩八尺先是“恩”了一声,旋即才说道:“雪庭大师啊,还在,但……”
“怎么了?”季平安疑惑。
韩八尺解释道:“残废了,这还是去年秋天的事情呢,据说雪庭大师不知怎么的,也许是老了吧,突然就发了癔症。
某一天清晨,寺庙里的小和尚就发现,雪庭大师用棍子,将自己的双腿硬生生打断了,嘴里还咬着布,这才没发出声音,发现的时候,人躺在血泊中,已经昏迷了。
等救治回来,整个人就有些神志不清,浑浑噩噩的,有点疯癫的模样,但大多时候只是发呆,偶尔也能清醒着,和身边人说几句话……
不过某种程度上,也算因祸得福。
幸亏他提早癫了,否则大人您之前在雷州的死讯传回后,他只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可能被拉去砍头,给百姓泄愤也说不定,如今起码命保下来了。”
季平安听着韩八尺的讲述,愣了下,眉头渐渐皱起,忽然说道:
“停车,我想去见见他。”
……
23年的最后一天,早点更新。记得要跨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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