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朋友搞的多多的……把敌人搞的少少的?
巨柳树下,一群星官明显愣了下,继而面露思索。
季平安这句话并不文雅,过于直白,以至于如乡野农夫话语般粗粝,但人世间的道理并不是花团锦簇便是对的。
众人仔细咀嚼,愈发觉得有滋味起来,分明简单直白至极,却恍忽之间,有种“微言大义”之感。
“这句子……”院门外,徐修容冰凋玉琢般的脸庞上蛾眉颦起,眼眸亮起光彩。
她自幼冰雪聪明,凡事一点就透,此前没想到这些,单纯只是缺乏经验。
这会咀嚼着句子,结合季平安方才的话语,思维勐地打开,只觉豁然开朗。
可石桌旁其余人却仍未想透。
性子急切的女司历道:“你就说,到底该如何做,不要绕弯子。”
季平安无奈笑笑,忽地抬手挪移桌上茶盏,取五只一字排开:
“军中用兵,无论兵法如何花哨,终逃不过‘以多打少’四字,政斗亦然。若想翻盘,我们要做的,便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并竭尽所能,削弱对手,令其形只影单。
“第一步,便是分清敌友。其余四院中,水院为明确的敌人,要予以打击。火院为明确的朋友,需要拉拢,这个不用我说,你们都懂。关键在其余两院。”
他单独拿出两只茶盏,道:
“方才我说那些,核心要表达的是,不要只看表面上金、水联手,就下意识将两者等同,一并当做敌人。事实上,两者并非亲密无间,而是互相提防的关系,只要局势稍有变化,就会分崩离析。”
中年司历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想办法令金、水内斗?可如何做?”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
季平安稍加点拨,众人便领会到他的意图,但一时间,却想不到方法。
沐夭夭也觉头疼:“你也说了,他们不愿内斗,给旁人占便宜,除非咱们木院没了,两方或许会因为分赃不均起冲突。”
小姑娘……你这思路就有问题……
季平安好笑道:“当然不能等他们分赃不均,我的意思是主动出击。”
“你想挑拨离间?”女司历大声道,眼睛亮了,旋即又苦恼地抓头发:
“但我不会啊,而且很难吧。李国风那么聪明的人,肯定看得出。”
季平安抿了口茶水,悠悠道:
“不,有时候越是聪明人,越会多想。甚至于,若操作得当,即便明知是挑拨,一样会心生提防,这就是所谓阳谋的领域了。”
沐夭夭急得跺脚:“你别绕弯子,到底要我们怎么做?还是说,和那帮人一样散播小道消息?”
季平安说道:“散播舆论是行之有效的,但只能起到辅助作用,真想令双方解体,还需要徐监侯走一趟。”
说完,他停了下来,没有转身却彷佛在等待什么。
吱呀一声门开,身披墨绿色官袍的女星官走进来,眸光专注:“需要我做什么?”
“师尊!”
一群弟子惊讶,不知后者何时到来,偏就这样巧,总不会是在偷听墙根吧……
季平安并不意外,笑道:“只需监侯偷偷找到方流火,请他帮忙私下里拜访白川,制造出一种双方存在某种默契,并非如表面上那般敌对的假象即可。”
徐修容愣了下,旋即明眸陡然亮起,脱口道:
“你的意思是,李国风之所以支持白川,很大程度是有火院牵制水院,倘若令他起疑,开始担心水火两院联手,就必然会开始警惕,从而改变策略?”
她听懂了。
季平安之前分析了一通金院的动机,就是为这一步做铺垫。
站在李国风的角度,对其最有威胁的就是白川,但有方流火在,便不担心。可倘若这明面上的对头,私底下达成某种协议呢?
那金院就危险了,这是他无法容许的。
“李监侯会信吗?”中年司历担忧。
徐修容美眸灿灿:
“他信或不信并不重要。正如季平安所言,这是个阳谋,李国风没必要去赌,能否罢免我,对他影响不大,可一旦水火联手,对他的威胁便勐增,这种情况下,只要有一丝可能,也没必要冒险。更稳妥的做法,就是放弃对水院的支持,不过也未必会转头帮我们。”
季平安笑道:“能将其从敌人,转化为不偏不倚,就已经能大幅减少我们的压力了。”
众人听得懵懂,有人还在思索,有人已经听明白,不禁面露振奋,旋即看向季平安的眼神充满了复杂。
这个小师弟……心眼好多。
“腹黑。”沐夭夭瞅了他半天,憋出这个字眼。
这据说是国师大人发明的词。众人一致认可,旋即又转为惊叹。
沐夭夭歪了歪头,望着桌旁品茗的年轻人,隐约生出怪异感觉:
彷佛,他隔空与李监侯对弈一般……嘶,怎么可能,果然是幻觉吧。
季平安等众人消化的差不多,继续开口:“这是削弱敌人的部分,接下来便是拉拢朋友,即,如何获得土院的支持。”
徐修容也坐了下来,摇头道:“几乎不可能。黄尘的性格我很了解,若说本侯只是对权势不太热衷,那他便是彻头彻尾的漠不关心,无论我们谁来做监正,都不在意这种。”
她语气很笃定。
在过去几年里,其余监侯并非没有尝试拉拢,可无论用何种手段,黄尘都一概不理。
这既源于其本身性格,也源于足够的底气。
“土院星官素来低调沉稳,存在感不强,但整体实力却极为不俗,尤擅防御,几乎无惧任何同等阶攻伐,黄尘也是我们几个里,唯一能与李国风正面对决,丝毫不落下风的。这也导致,无论谁上位,都轻易不敢侵犯土院的利益,他更没动力站队了。”徐修容叹道。
她生怕季平安不知道这些,\b特此解释。
可没人知道,若论及这天下对黄尘的了解程度,眼前的年轻人当为第一。
季平安有些走神,脑海中浮现黄尘小时候的耿直模样,心想要不要……找个机会去看看他?
“如何拉拢可以再议,若能拉入我们的阵营最好,实在不行,绝对中立也可以接受。”季平安随口说。
并未将自己的真实想法抛出。
众人点头,没人觉得有法子说动黄尘那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季平安说道:“若能完成之前所说,那么我们的敌人就只剩下水院,联合木、火两院,这局棋就从劣势转化为均势。下一步,便是寻一个反击的契机。”
他没说优势,因为火院的支持力度有限。
“反击?”女司历眼眸大亮,振奋道:“要打架了吗?”
你到底是木院还是火院的……众人吐槽,对她的性格见怪不怪了。
“契机?”徐修容关注到这个词。
季平安颔首,缓缓道:
“最好的防御便是进攻。正如此前的分院,便是对方发难的契机,我们也需要拿到一个契机,进行反攻,而不是一味抵御。我研究过钦天监的院规,其中有一条,若有证据表明某院严重违反规矩,便可予以惩罚。”
这就是有规矩的好处。
丛林法则下,徐修容受伤实力最弱,注定无力还击。但钦天监是讲规矩的,只要捉住敌人的错处,就可以小博大。
最好的防御便是进攻……徐修容美眸闪动,惊讶于季平安随口一句话,竟都颇为精妙。
水院犯过什么大错?众人陷入沉思,一时没有思路。
“水院弟子性情不定,那么多人,小错肯定有,但大错实在想不出。”中年司历摇头,“除非故意构陷栽赃。”
季平安摇头,且不说他不愿用这种伎俩解决弟子间的争斗,单说构陷,这往往是在己方掌控强权的情况下,才能动用的法子。
突然,抱着胳膊坐在石凳上的沐夭夭说道:“监侯受伤的事算不算?”
“夭夭!”徐修容面色一沉,呵斥道。
其余人脸色各异,季平安扬眉,好奇道:“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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