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中,陈宝祥回到米饭铺。
来店里吃饭的人7嘴8舌,议论着昨夜发生在泺源公馆里的事。
“有人劫走了囚犯,日本人急了,全城搜索,没有结果。”
“听说,公馆对面的巷子里,有人被麻翻了,被驷马倒攒蹄绑起来,扔在草丛里,到天亮前才被救起来,险些冻成冰锥子。”
“日本鬼子气疯了,但又没办法,抓了半天,都是些1问3不知的老百姓……”
被麻翻的,肯定是毕恭。
大青衣顾兰春的易容术再次大显神威,装成毕恭的样子,带着腰牌,进入泺源公馆,把徐虎子带出来。
当下,陈宝祥不明白的是,明明她可以带着徐虎子直接撤退,甚至连夜出城,为什么要返回米饭铺——难道只是为了刺杀毕敬?
他百思不得其解,因为顾兰春这样做,实属画蛇添足,只会增加救人出城的难度。
“到底怎么回事呢?聪明人怎么能办这种糊涂事?”
陈宝祥守着柜台,1阵阵打瞌睡。
顾客们的声浪1会儿高1会儿低,像是1群叽叽喳喳的麻雀。
“当家的,当家的……有朋友登门。醒醒,醒醒……”
柳月娥拍着陈宝祥的后背,连拍了78下,才让他清醒过来。
陈宝祥站起来,1个踉跄,险些跌倒。
“当家的,有朋友来了,就在后院里。”
陈宝祥扶着墙,掀开门帘,走到后院。
1个戴着黑色貂皮棉帽、身穿青色长袍、脚踩东北大靰鞡鞋的瘦削男人,坐在院里的石桌边。
他的手里攥着两尺长的白铜烟袋杆子,手边放着两个银白色的纸盒。
“大哥!”
陈宝祥叫了1声,立刻站直了身子,鞠躬见礼。
男人笑着,抱拳拱手:“好了3弟,不要多礼。”
那就是陈宝祥的结拜大哥朱啸天,昔日梁山好汉神机军师朱武的后代。
朱武当年是1百单8将中的7十2地煞之首,上应地魁星,足智多谋,算无遗策。
朱啸天秉承了先辈的天赋,是4人中的带头大哥,也是当之无愧的智囊。
两人进屋,朱啸天把盒子交给陈宝祥:“这是在东北深山老林找到的,正宗的长白山野山参,给孩子们当个见面礼。另外,我还有好东西给你——”
陈宝祥连声道谢,打开盒子,那棵野山参的身子长逾1尺,根须盘绕,密密匝匝,全都塞在盒子里。
这种好东西拿到药铺去,至少估价5百大洋以上。
“3弟,这根本算不了什么,我给你带来的是生辰纲!”
朱啸天笑着,从怀里掏出了1本小册子。
册子上,是无数密密麻麻的小字,每1页上,都有1幅简笔地图。
“招远那边运送黄金共有4条路线,分别是山路、水路、旱路、林路,我已经把4条路全都摸清了,要想动手,在招远县境内,随时可以下手。从招远到昌邑,从昌邑到寿光,从寿光到益都,从益都到临朐……总共有7十多个地方可以下手。”
朱啸天翻着小册子,向陈宝祥解释。
他名义上说是“生辰纲”,实际上,3万两黄金在当下的价值,超过当年大名府梁中书进贡给奸相蔡京的生辰纲几百倍。
陈宝祥心里惦记着顾兰春,食不知味,饮不知渴。
就算3座金山摆在这里,也激发不了他的兴趣。
“3弟,你听懂了吗?有了这3万两黄金,我们就能重建梁山泊——”
“大哥,这不是金子,这是牛头马面的勾魂幡。”
陈宝祥苦笑,给朱啸天倒茶。
“富贵险中求,江湖人过的本来就是刀头舔血的生涯,你忘了吗?”
朱啸天意识到陈宝祥的情绪不对,暂时放下册子,取出烟袋锅子,点燃了1锅旱烟。
他脸上的皮肤是古铜色,两侧眉骨上,各有1条刀疤,左边的直接通到鬓角,右边的斜着触及鼻梁。
这是昔日刺杀张长官快刀队的时候留下的,他受伤很重,但快刀队的十5个杀手,全都被割喉而亡。
朱啸天平生有两件事,最让陈宝祥佩服,1个是对待朋友死心塌地,1个是对待敌人残暴无情。
陈宝祥把宋自雪、吴1笑做的事如实相告,没有任何埋怨,只是如实陈述。
“他们真的这样对你?4弟真的挟持孩子,作为盾牌?”
陈宝祥点头,朱啸天咬了咬嘴唇,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射出寒气。
“我让4弟赔你1只左手,可以吗?2妹纵容4弟犯错,让她赔你1根手指,可以吗?”
陈宝祥摇摇头,他不要任何赔偿。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宋自雪劫夺黄金,是为了重建梁山泊,这1点无可厚非。
吴1笑反噬,是为了保守秘密,确保顺利夺得黄金,也是1种自保之策。
所以,陈宝祥谁都不怪,只怪这老天爷瞎了眼,让弹丸之地的倭奴日寇,践踏华夏3千里大好河山,制造了1起又1起屠杀血案。
“大哥,如果还能见到2姐和4弟,告诉他们,如果杀了我陈宝祥,能让他们重建梁山泊,我情愿贡献出这条命。”
陈宝祥有些厌倦了这样的日子,整个济南城上空,仿佛扣着1口大锅,掀不开也砸不碎,捅不破也丢不掉。
那口可恶的大锅,其实就是日本鬼子的太阳旗。
朱啸天默默地抽完了那袋烟,在桌子腿上磕掉了烟灰,轻轻地挥手:“3弟,别说这么泄气的话。你这条命宝贵着呢,千万别自轻自贱,好好留着,杀鬼子——泺口浮桥灭门案,不记得了吗?”
这句话,突然把陈宝祥激醒了。
他打了个激灵,猛地站起来,脑子里顾兰春的影子1瞬间消失了。
“我真是糊涂,我陈宝祥太糊涂了,多谢大哥提醒!”
他抬起右手,在自己右腮上重重地扇了1巴掌,发出啪的1声。
“3弟,未来的路还长着呢,有人、有钱、有枪、有地盘,咱才能联合起来,在梁山泊竖起替天行道大旗,干死小鬼子。所以,智取生辰纲这件事,你做还是不做?”
“做。”
现在,陈宝祥没有任何疑虑,只要是朱啸的,他就立即执行。
“我去见神枪会的人,冤家宜解不宜结,人非圣贤,谁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朱啸天起身,拉着陈宝祥的双手。
两个经历过风风雨雨、再度重逢的江湖男人,同时红了眼圈。
“3弟,小日本在泺口杀了你父母、你弟弟妹妹,就等于是杀我父母、弟弟、妹妹。这笔血仇,让济南城的小鬼子们拿命来偿——”
朱啸天大踏步走出去,腰杆挺直,如同标枪。
陈宝祥暗自懊恼,他被顾兰春迷住了双眼,竟然将她的生死凌驾于灭门血仇之上,这简直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可耻之极!
他在屋里站了1会儿,觉得天旋地转,随即干呕了几声。
“我是陈家后代,血仇不报,算什么7尺男儿?”
他从野山参上揪下来几根须子,直接塞进嘴里,嘎吱嘎吱嚼完咽下去。
乱世之中,发生任何事,他都得坚强挺住。
济南城的鬼子没死光之前,他绝对不能死。
他回到店里,柳月娥正在跟1个笑眯眯的男人说话。
“当家的,这位田先生找你,说是有大生意谈,以前就聊过的。”
陈宝祥认识,那是田东流。
田先生起身,抱拳拱手:“陈老板,上次聊过的事,我1直都在推进,已经找了几个金主,解决了钱的问题。大观园那边,空房子也有,我们接下来,就可以大张旗鼓地干活了。”
对方说的是开大饭店的事,当下陈宝祥已经定下神来,当然可以商谈。
两人坐在店里,就开店的出资、分配、掌管、风格问题,做了11探讨。
田先生很谦逊,1直说自己不懂开饭店,1切都由陈宝祥说了算。
他越是如此,陈宝祥就越不愿坑人家,把所有问题都说在明面上。
1直谈到下午,田先生心满意足,起身告辞。
“陈先生,果然是个敞亮人,不会欺负外行。我决定了,就是咱们联手,在济南开1个风风光光的大饭店,比中国厨子、日本厨子都好……1流的饭店,1定赚大钱!”
陈宝祥陪着田先生出来,站在门口,目送他远去。
外面,北风又起,寒气再生。
陈宝祥想到去大观园开饭店,对未来突然有了极大的信心。
朱啸天、宋自雪就想重建梁山泊,那是落草为寇,不是正经生意。
假如开1个大饭店,赚放心钱、良心钱,那才是陈家列祖列宗最愿意看到的。
他想到最得意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
远远的,传文、传武和秀儿3兄妹并肩回来。
秀儿在大哥、2哥身边,蹦蹦跳跳的,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吃晚饭的时候,传文禀告:“爹,货台上人手不够,把头说,可以多招人过来,谁招的人,都可以抽1成工钱。”
柳月娥听见,似乎有些动心:“1成?要是招十个人的话……”
陈宝祥沉着脸打断她:“招什么招?给日本人干活,干得那么勤快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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