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邪和张启灵漫无目的地走着，来路尽失。
仰头望着已然升至万丈高的萤火，天河垂落，星汉夜转。
周围的景色愈发清晰，无邪甚至摸到了实体。他已经大致明白这里是以某人的记忆为基础创造的迷宫，就像那个少年说的那样，待得越久，越容易迷失，最终被吞噬同化。
高耸入云的摩天大厦被纵横交错的天街管道穿插，汹涌澎湃的瀑布浇在破烂不堪的街头巷尾……所有的一切混乱地交错在这个空间里。
鼻尖萦绕着消毒水和血腥的味道，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浓郁。
无邪将手抚在胸口，那里空荡荡的，没有恐惧，也不再急躁。
他平静地看着人影一个又一个的倒下，看着怪物扑咬厮杀，眼底染上淡淡的悲伤。
开始的时候，无邪还会尝试伸手接住倒下的人，黑影穿过手臂化作虚无，甚至掀不起丝毫风浪。
在他不知道的世界的角落，刮起的风暴绞杀着无数生命，他们的死亡振聋发聩，却又悄无声息。
面前又出现了暗红的排椅，檀木长桌上的热茶依旧热气腾腾，安静地等待看客休息。
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遇到了。
无邪轻笑：“是他走得太远，还是这个世界其实挺小的……”
“小哥，我们好像迷路了。”
语气淡然地像是在询问今天吃什么，张启灵看向无邪的眼睛，平静如不起波澜的湖面，淡漠的眼神就像曾经的自己，张启灵轻轻皱了皱眉，心头升起一股烦躁。
空荡木讷的眼神不该属于无邪，他的灵魂应该纯粹而热烈。
张启灵握着无邪手腕微微用力，认真地说：“迷路的不是我们，是那个人走不出去。”
张启灵从衬衫上撕下长长一条，做了个简易的口罩蒙住无邪口鼻。
看着无邪不解的眼神，他解释道：“镇定剂，这里散布着镇定剂，你吸入得太多了。”
无邪摸了摸脸上的布条，点了点头，又问道：“你怎么没事？”
“因为我本来就很镇定吧。”张启灵咧嘴一笑，张秃子的脸上顿时堆满褶子。
望着面前人熟练地切换人格，无邪有些担心他会不会患上人格分裂。
“如果这是路明飞的记忆，那我们该怎么找到他？”无邪说。
张启灵摇摇头，他擅长寻龙定穴，精通奇门遁甲，但……这里应该是心理医生的领域，走过几个来回，空间乱七八糟不说，任何口诀都套不上，风水格局混乱地像是垃圾处理厂。
无邪一屁股坐在排椅上，瓮声瓮气地说：“如果这是他经历的，他居然能表现得那么正常，我开始觉得路明飞有点不正常了。”
混沌的空间似乎将时间拉得很长，即便走了很久，无邪也没有疲惫或者饥饿的感觉。
也许，无助的少年在他自己塑造的地狱里，已经徘徊很久了。
目睹友人陨落，数次回味着自己的无能为力。
无邪低头看着自己不知为何颤抖的双手，多次同坠落的黑影擦肩而过，他想，如果是路明飞，会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去接那些注定接不住的人呢？
无邪声音有些低落：“老实说，好难啊……”
不知道他说是找到路明飞难，还是走出这些回忆难。
“嗯……”张启灵挨着坐下休息，默念着刻在脑海里的知识和各种法门，平复心里不属于他的情绪。
二人沉默着，不再去思考这些无解的题，天上的群星在薄雾中扑朔迷离，嘲笑着此间挣扎和宿命。
“小哥，你觉不觉得这些鬼火好像变得特别嚣张啊。”无邪指着。
原本暗淡的光芒，迸发出耀眼的火光，一朵一朵连成灿烂耀眼的光带，黄金熔岩倒置穹顶。
“它们好像，掉下来了……”张启灵说。
“嗯？”
火光炸开，刹那的芳华盛放于眼中，无邪想起自己看过的火树银花，民间艺人将炽热的铁水通过特殊的道具激扬在空中，金线飞驰，驱逐妖魔。
点点星火就像飘雪一样落在无邪肩头，蹦蹦跳跳地逝于脚边，原本璀璨的夜空寸寸暗淡，黑雾将散，混乱的建筑和疯狂的黑影隐于黑暗，周围重新归于寂静，偌大的世界，只余无邪和张启灵。
精致的小门静谧地矗立在眼前，惊喜来得太突然。
没了镇定剂压制，无邪心脏狂跳，惊喜和恐惧同时交织复苏。
张启灵摸上门把手，冰凉的触感落在手心，缓缓拧开。
房间的门锁已经松动，簧片生锈晦涩地支撑着机关，就像过去每次被婶婶吩咐去干活一样，路明飞熟练地拧动，看都不看身后的小恶魔。
“这就行了？”无邪有些纳闷。
“走吧。”张启灵推开小门，微弱的光从门缝溜进来。
身后，白色的少年在不远处摆了摆手。
踏过门槛，冰冷入骨的海水扎得小腿生疼，无邪愣神的一瞬，船体动荡，昏迷的阿宁差点从他肩上滑下去。
珠帘一样的水珠从断裂的甲板滚下，外面的风暴似乎小了点。
“路明飞这个小兔崽子是追女朋友去了吗？人呢人呢？”无邪牙咬切齿地骂道。
张启灵纳闷地看了他一眼。
“看什么看，死秃子开门啊，你把着这破门半天了。”无邪毫不客气地迁怒张秃子。
在海水和藤壶的侵蚀下，破烂的小门摇摇欲坠地挂在门槛上，只要稍一用力，就能整个卸下来。
无邪看着磨磨蹭蹭的张秃子，不耐烦地踢出一脚，门轰然倒下，渐起的水花激了无邪一脸，冷得他一个哆嗦。
借着冰冷的水花，无邪清醒了几分，从刚才起，莫名的愤怒就在心里炸开锅，一贯谨慎小心的美德似乎在刚刚喂了狗，在影视剧里，没啥技能还冲动的角色通常噶得最快，无邪觉得自己是因为担心路明飞，冲昏了脑袋。
“我去！谁啊！吓死我了！”
门后是一个小的储藏室，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些架子和铁桶。
无邪听见这声音，气不打一出来，腾了只手去抽路明飞。
“谁？我是你爹！”无邪一边打一边骂，“你乱跑什么！啊？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老板？我是有正事的！打住打住！”路明飞比着暂停的手势，狭小的空间里，他都没地方躲。
无邪手嘴都不停，越想越气：“打住？我打不死你！”
张秃子在后面拉着无邪，打着圆场：“小路同志也是救人心切嘛，勇气可嘉。”
看着无邪听到这话似乎更气了，张秃子无奈地劝道：“回去再打吧，这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啊。”
路明飞：谁教你这么劝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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