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黑雾裹挟着未知的恐惧弥漫在四周。
雨幕磅礴，怪物嘶鸣，人类哀嚎……藏在涌动的雾气里。
周围的景色如同泼墨，就连二人藏身的古树上，都缓缓滴落黑墨。
无邪轻轻戳了戳，树干的纹路像流水一样涣散打乱，没有实体，这掩体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背后传来啧的一声，张启灵用指甲抵在左手手心。
无邪转头望去，发现对方脸色也不太好，估计也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当下不由得更紧张起来，心跳声震得胸腔生疼。
雾里，不断有浪花泛起，熙熙攘攘的嘈杂声如同信号不好的老式电视机。
无邪使劲掏了掏耳朵，努力歪头想要听清那些声音，越是着急，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就越是明显。
张启灵将手搭在他肩膀上，驱散了无邪的焦躁和不安，他眼神示意无邪看向唯一白色的人影。
黑雾自弥漫上来起，就不断向着“他”聚集、旋转，那人影也逐渐活跃起来，似乎在鼓掌，在喝彩，模糊的五官开始扭曲，在笑、在哭。黑影们同他舞蹈，他似乎是这个世界的中心，世界却将他排斥在外。
片刻后，黑雾的范围逐渐扩大，人影安静下来，重新看向无邪和张启灵的方向。
“他是不是在等我们过去？”无邪悄声说。
张启灵紧紧盯着苍白瘦小的人影，在对视中，走了过去。
无邪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他在后面小声叫着，但张启灵连头都没回，毅然进入那黑雾，他只好咬牙跟上。
走在雾里，反而安静地出奇，甚至周围的环境都模糊了，空间回到了之前的状态，所谓山林不过是一个错觉。
张启灵站在人影面前，低头看着安静的少年，对峙很久，他才开口：“怎么出去？”
本以为不会有回应，谁知道人影缓缓摇了摇头。
能听懂人话？可以交流？
无邪大喜过望，冲上来问：“你为什么长这样？你见过路明飞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面前这个少年似乎做出了嘲笑的表情，没有回应无邪的任何问题。
面前出现了暗红色的排椅，少年坐在正中央，歪头看着二人，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大概是在邀请客人坐下。
无邪看了眼张启灵，纳闷地说道：“这地还是个电影院？”
二人鬼使神差地坐下，黑影再次围了上来，这次，无邪看清了黑雾中的内容物。
前仆后继的士兵，人身蛇尾的尸守，八个头的怪物。
以及，覆满铠甲的战士和长袖善舞的戏子。
遮天蔽日的骨翼缓缓张开，所有黑雾幻化的东西撕打在一起，绘制出何其宏大的场面，血肉与血肉交织，生命如烟花坠落。
其中的人类如同纸一样脆弱。
哪怕只是意识流的水墨表现，残酷和冰冷依旧像一把刀一样将绝望插进内心。
赤红的鲜血从舞台一路流至脚底，汇聚成黑色的水洼，无邪猛得想起那血腥的来路，这样的战斗要持续多久，要上演几次，才能铸就那条长长的黄泉路。
蹩脚的三流剧本就这样在荒唐的地点，荒唐地上演着。
最后，戏子抱着战士仰天痛哭。
这里原本应该有怪物凄厉的吼声，但面前的所有角色都只见张嘴不闻声音。
瓢泼大雨倾泻而下，好似舞台落幕，滂沱的雨声击打世界，震耳欲聋，无邪握紧扶手，一时间喘不过气。
“真的很想杀了你们，但是他会不高兴。”
耳边传来少年悠闲戏谑的声音，惊得还沉浸在战争中的无邪心脏骤停。
张启灵翻身掐住少年的脖颈，手背上青筋暴起，但少年依旧气定神闲，丝毫不受影响。
“不满意剧场吗？我们可以换一场，或者，来点饮料？”
看着少年嘴边的微笑，张启灵缓缓松开手：“你不应该存在。”
没有实体的幻影，张启灵不知道怎么杀死一个幽灵，那就没必要做无用功。
少年噗嗤一声笑出声，抬手摸了摸眼角泪花：“你还真敢说啊。”
“那个……我们现在什么情况？”无邪弱弱举手。
少年打了个响指，面前出现了张檀木长桌，热气氤氲的茶水摆在桌面，“为了防止你们乱跑我才过来的，一会就能出去，安静一点。”
精致的骨瓷杯递到无邪面前，丝丝暖意如此真实，面对礼貌微笑的少年，无邪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一条寄生虫搞得闹剧，偏偏某个白痴就吃这一套，”少年对无邪的态度并未恼怒，自顾自地啜了口茶，“真过分啊，他永远都把痛苦留给我。”
“路明飞？”无邪试探地问道。
“我家哥哥承蒙无老板关照，他最近过得挺开心的。”少年温和地笑了笑，转头对着张启灵，“杀气收一收，我不会对你们做什么。”
张启灵从刚才起就一直阴沉着脸，死死盯着面前这个云淡风轻的少年，配合张秃子皱纹纵横的脸，更显可怖。
“小哥……”无邪小声叫了一句。
“你到底是什么？”张起灵开口。
少年耐心被耗尽，嘲讽的语气丝毫不加掩饰：“你的家族尚且巅峰的时候我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你现在还记得自己是哪来的吗？”
轻蔑的声音让无邪都有些不舒服，他对这个少年生不起提防，同张启灵鲜明的杀意形成鲜明对比。
“他在操控你的情绪。”张启灵冷冷地说。
少年耸耸肩：“冤枉，这里的空间充满致幻剂和镇定剂，你觉得愤怒是因为你对这些药有抗性。”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说了你也不懂，总之是哥哥精神暴走牵连你们的，真没出息啊……”少年摸着额头，恨铁不成钢的态度里夹杂着无奈和认命。
得不到问题的答案，张启灵霍然起身，拉着无邪要走。
少年并不阻止，无所谓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走得太远就出不来了，你们也一样。”
无邪一边走，一边回头：“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原路返回。”张启灵回答。
无邪有些着急：“那路明飞……”
“他不会有事的。”
无邪还想问些什么，比如我们现在就没头苍蝇乱转吗？前面张启灵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扰的气场，他只好作罢。
再次回头，白色的少年依旧站在满天星火之下，黑影在鬼火的荧光中继续起舞厮杀，诅咒一般缠绕着少年，不知何时才能摆脱。
少年笑着摆手，直至消失在视野。
“这颗人类的心，你能守多久呢……就让你多玩一会吧。”
路鸣泽站在原地，轻轻呢喃。
推开那扇门，沉重的感觉压得人喘不上气。
路明飞想过门后面的无数可能，在过去日日夜夜的午夜梦回里，他也曾数次推开这道门。
那些痛苦，那些遗憾，都在门后得以治愈。
但面对光着膀子，穿着大裤衩子打游戏的路鸣泽，路明飞还是不会了。
这题有点超纲了，这好像不是我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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