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到底是种什么样的体验呢？无邪每次看到张启灵发愣的时候，都会止不住地思考这个问题，胖子也悄悄嘀咕过。
但是，始终没人忍心问出来，夏虫不可语冰，这个问题对张启灵残忍，对他们更加残忍。
无邪前半辈子过得风雨飘摇，至今回想起来，也忍不住唏嘘年少轻狂，那个时候的自己好像一下子烧掉了后半辈子所有的精力和热血，现在只觉得和兄弟在一块混吃等死挺好的。
只是每每想到小哥几十年如一日的脸，无邪胖子都会有点心塞。一年可见春去冬来，百年历经生老病死，随着皱纹爬上脸，身上的小毛病逐渐放大，感受着身上这些变化，无邪总是不受控的害怕起来。
无邪不怕死，这辈子够本了，但他怕自己和胖子走后，张启灵这个地上生活九级残废把自己过回去，他怕如果时间够久，张启灵会忘记自己。虽然这对张启灵来说也许是件好事，在以后漫长的时间里，他不必忍受思念的痛苦，但一想到他会对孤寂的寒冷毫无知觉，无邪只觉得心脏在微微抽痛。
这是一道无解的难题。
是蜉蝣对沧海桑田的妄想。
是飞鸟对百丈山峦的无力。
午夜梦回之际，无邪都会被这种无力感逼到无法呼吸，祈祷时间能稍稍对自己宽恕。时不时咳出的血和失去的嗅觉，不断提醒着无邪时间不多了，时间与命运是如此的残酷平等。
小院的花开了又谢，一茬接一茬，野蜂飞舞，蝴蝶翩跹。藏在花丛里，刻着友人名字的石头逐渐被岁月磨去了棱角，每年胖子和张启灵都会陪着无邪把石头上的瘦金体一遍又一遍加深。
或许不久之后，就是张启灵一个人蹲在这里，一言不发的，一遍又一遍描摹着他们的名字。
其实无邪也不确定那些人死没死，只是那最后一面实在太过仓促，他们疯疯癫癫、快快乐乐，好像只是提着篮子去参加超市的打折促销活动，可惜后来杳无音讯。
连祭拜的地方都没有啊……
如今他们三人的日子只剩下经营小店，数钱、买菜、做饭，晚间小酌一杯，听胖子吹吹牛，说说村口大妈分享的雨村情报，偶尔无邪也会用收银台的电脑来上一把星际，但每次都被虐得歇菜，十几年了，他自己的零件都快散了，这台从吴山居带来的大头机，快得依然秒杀村口网吧。
每次看到无邪伤春悲秋思考人生的样子，胖子都会嘲笑他东施效颦，小哥思考人生就是帅气忧郁美男子，你再怎么悲伤也只是抠着脚丫子担心失业的猥琐大叔。气得无邪捡起拖鞋就丢他，胖子还是那么灵活，闪身躲过就进屋看电视去了，张启灵只得认命地去帮无邪捡拖鞋。
后来张启灵也有点受不了无邪更年期到来的样子，他在无邪又一次缩在藤椅上抠脚丫子的时候，也搬了张躺椅坐在旁边。
“你想他们吗？”
“嗯。”
“会难受吗？”
无邪摇摇头。
“我也一样，现在是，未来也是。”张启灵淡淡笑着。
时间再怎么变化，总有些什么东西是固执到可以一成不变的。也许我们都没有未来，有的只有过去的遗憾和紧紧抓住不放的现在，那群神经病是这样相信的，所以他们才把宝物交到他们手上，所以转身的时候才会那样决绝。
道别，早就在初遇的那一刻就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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