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神女也在瘟疫中死去，新一任神女愈发神秘，继承了老神女的手段与埋下的暗线，沿用盟友的政策，放出信来让潜伏在秦王府的大憨开始行动，务必说服秦王府站在蛮夷国这边，为蛮夷国谋利。
“如今的蛮夷国，比当年还不如。”秋云凌说道：“但新任神女的手段，恐怕比当年那位也不遑多让。”
从大憨的口中得知，神女是蛮夷国身份极神秘的人，就连蛮夷王对她都礼让三分，重要的事情都要通知神女，若神女不点头，便连蛮夷王都要再三思索，才敢行动。而通过巫蛊控制秦王府为蛮夷国所用，恐怕是神女和蛮夷王共同商议的结果。
“我父王和母妃当真还活着？”凤子烨抿了抿唇，只问了一句。
秋云凌一愣，摇了摇头：“未曾亲眼看到，你我都无法得知。”
大憨是个嘴硬的，他的半边身子都被蛇群咬没了，却连神女的一个字都没透露。至于老秦王和老秦王妃，他也咬死了，一个字都不提。
而就算他提了，秋云凌也不认为可信。蛮夷国对秦王府下手，是从十几年前就开始的。他们既然要凤子烨为他们所用，口里焉有一句实话？
“我要去一趟蛮夷。”沉默半晌，凤子烨攥紧拳头，薄唇里吐出一句：“你们都不必跟去，我一个人前去。”
仅大憨便如此难对付，何况神女？在弄清楚蛮夷国有多少像大憨这样的人之前，凤子烨不会带一个人去。
“你带不带我，我都要去的。”秋云凌一挑眉头，说道：“这世上就没有神医谷解不了的毒，除了你身上的这种。我身为神医谷的子弟，既然发现了，理当找出解毒之法，记录在册，也好扬名后世。”
凤子烨低低笑了一声，走到他身前，抬手按在他的肩上：“你不能去。你要替我，照顾菡儿。”
秋云凌皱起眉头，不待开口，又被凤子烨打断了。
“我想好了，我不能娶菡儿。而皇伯父也不会再为我阻着凤玄昶了，只怕邓太妃的寿宴过后，皇伯父便要下旨赐婚了。既不是我，便是凤玄昶。”凤子烨说道，眼中浮现一丝痛苦：“我虽然不喜欢凤玄昶，但却不能不承认，除了我，他是对菡儿最好的人了。”
“但我不能指望他把菡儿护得好好的。”凤子烨说到这里，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所以你要在菡儿身边，这也是我要求皇伯父的事。”
秋云凌微微睁大眼睛，狭长的眸子里盛起愕然：“你要做什么？”
“我要进宫。”凤子烨放下搭在他肩上的手，抬脚往外走去。
秋云凌上前一步，拦住他道：“子烨，你要做什么？”
“做我该做的事。”凤子烨抿了抿唇，因为连连失血而有些苍白的面颊，衬得他一双漆黑的眸子更加乌黑明亮，神情坚定地道：“我早该启程了。既为我自己，也为秦王府，更为菡儿，为我父王和母妃。”
他从凤玄昶的口中听到后，便该即刻启程的。是他贪心，想霸占菡儿，才求了清平帝给他和池玉菡赐婚，想等到大婚后再启程。但眼下的情形，显然并不合适了。
也许，他和菡儿之间并没有那么深的缘份。一切都是他强求，而强求是求不来的，凤子烨微微垂下眼。
秋云凌见他语气坚定，便知他主意已定，抿了抿唇，侧身让开路。
凤子烨一路来到皇宫，求见了清平帝。
“不是说好了，等到邓太妃的寿宴过后，我就为你和池小姐赐婚？”只见凤子烨又来了，清平帝烦得直揉太阳穴：“赐婚的圣旨我都写好了，不信叫李公公拿给你看？”
凤子烨听罢，嘴角溢出一丝苦笑，磕了个头，说道：“叫皇伯父费心了。但是，恐怕要叫皇伯父重新写一道圣旨了。”
“什么？重写一道？”清平帝一头雾水：“你什么意思？你不打算娶池小姐了？”
凤子烨抿了抿唇，张口想要说“是”，但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他张了张口，几次要说出来，偏偏一个音都吐不出来。最终，他狠了狠心，点点头：“是！”
清平帝听他的声音粗哑，不禁吓了一跳：“烨儿，你怎么了？”
听着清平帝关怀的口气，凤子烨咬着唇，攥着拳头，身子绷得紧紧的，哑声道：“她跟着我，过不好。”
把秦王府发生的事，对清平帝讲了一遍。又把秋云凌如何逼问大憨，却几乎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也告诉了清平帝。
“明日我就启程。”凤子烨说道：“就不给太妃娘娘贺寿了，还请皇伯父替我告个罪。”
听完之后，清平帝只觉眼前发黑，咬牙道：“好，好，好个蛮夷！”
区区弹丸之地，竟然如此欺侮他泱泱大国！害了他手足兄弟不够，又要害他侄子！
当年蛮夷国屡次进犯，本不该老秦王出征的。当时清平帝还很不理解，但听说他和老秦王妃吵了一架，便以为他赌气才自请出征的。后来，大军才开拔，又传出老秦王妃追上去的消息。两人一走了之，只把小世子一个人留在府里，也没人照看。
当时清平帝只以为这夫妇两人不可信，还在皇后面前狠狠抱怨一通，然后把凤子烨接到宫里来照顾。如今想来，恐怕两人早知道此事，才双双出征。一为打压蛮夷，二为取得解药。只可惜，解药没取来，两人却是双双身亡。
“不必你去。”清平帝的脸色铁青，怒声说道：“区区小国，竟敢如此欺我皇室子孙。简直自不量力，自寻死路。改日朕就叫昶儿领兵出征，平了它！”
如果能叫凤玄昶领兵出征，一打就是十年，再没机会打扰他和菡儿，倒是凤子烨所乐见的。
但这个念头只在他脑中浮现一下，立即便闪去了，他摇摇头，对清平帝说道：“皇伯父，此事烨儿认为没有那么简单。”
便把他的忧虑，对清平帝说了出来。
蛮夷国既然能在老秦王妃的身上下毒，又为何不能在其他人身上下毒呢？譬如后宫妃子，譬如宫中侍卫，譬如太监宫女，甚至……譬如清平帝。
如今仅仅把主意打到凤子烨身上，倒也罢了，好歹是明面上的，要对付也容易。但蛮夷巫毒诡秘莫测，谁知下一个目标是谁？
说句不好听的，清平帝身上未必便没有中毒，不过是毒发或不发的区别。
再者，假如朝中上下只有凤子烨中了毒，那么清平帝一声令下，要把蛮夷国扫平，谁知蛮夷国到时会做出什么？难保不会狗急跳墙，做出难以挽回的两败俱伤之事。
“你说得也有道理。”清平帝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蛮夷丛林密布，气候湿热，奇异毒物无数，这也是为何清平帝轻易不肯派兵南下的原因。本朝将士并不适应南方的气候，只怕去了，十名男儿要折损八名。如此得不偿失的事，是清平帝无论如何不肯做的。
“恐怕皇伯父要再写一道圣旨了。”凤子烨低下头，嘴角溢出苦笑。
如今最好的法子，便是他潜入蛮夷，最好找到解毒之法，最次也要打听出神女的消息，以及如何躲避蛮夷巫毒，日后一举歼灭。
“你想好了？”看着殿下跪着的身影，脑袋埋得低低的，只露出尖尖的下巴，以及苍白的面色，清平帝心里颇不好受。
凤子烨点了点头。
“既如此，我便把池小姐赐给昶儿了。”清平帝忍着难受，说道：“这是你自己放弃的，你莫后悔。”
凤子烨本就苍白的面色，更加没了血色，摇摇头，哑声说道：“我不后悔。”
“把那道圣旨拿来。”清平帝转头对李公公道。
李公公看了凤子烨一眼，摇头叹了口气，把清平帝以前交给他保管的圣旨取来，交到了凤子烨的手上：“秦王殿下，您看一眼，皇上是真的写了圣旨，要把池小姐许给您的。”
凤子烨握着圣旨，低头展开，看着上面赐婚的字样，嘴唇越抿越紧。目光又在池玉菡的名字上停了停，然后双臂一用力，只听“刺啦”一声，黄帛被撕成两半。
“我不后悔。”凤子烨苍白着脸道，抬起眼来，目光一片坚定：“皇伯父，如果魏王兄仍要娶菡儿，您看着办就是。只不过，我府里有个神医，医术很是精妙，我走之后，想叫他跟着菡儿，还请皇伯父答允。”
见他都这种时候了，还一心替池玉菡考虑，清平帝心里叹了一声又一声。见凤子烨的神情坚定，点了点头：“我答允你。”
“谢皇伯父。”凤子烨俯身磕了个头，然后站起身：“既如此，烨儿就不打扰皇伯父休息了，烨儿告退。”
“等等！”清平帝忽然伸手道。
他偏头看向一侧，李公公叫小太监拿来了火盆，把方才被凤子烨撕成两半的圣旨卷成一团，正往里面丢去。黄帛被火舌吞噬，一点点卷起焦黑，渐渐全都化为灰烬。
“烨儿，你会后悔的。”清平帝看着被火舌吞没的黄帛，沉声说道。
凤子烨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双拳握得紧紧的，张口想说他不后悔，但是心脏仿佛被攥成一团，令他呼吸都不顺畅起来，口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烨儿，你再想想。”清平帝叹了口气，劝道。
凤子烨抿了抿唇，忽然抬起头道：“我不后悔，皇伯父。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我肯定要把她抢回来的。”
只要他不死，只要她仍在，怕什么没办法在一起？
清平帝愕然瞪大眼睛：“你说什么？”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叫朕把池小姐赐婚给昶儿，然后又说，如果你回来了，又要抢回来？”
“是！”凤子烨朗声说道，漆黑的眸子愈发如水洗过般明亮坚定。
他永远也不会放下她的，如今不得不放手，是他没办法。等他回来了，他一定要把她抢回来的！
清平帝猛地一拍龙案：“胡闹！”他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凤子烨，手臂抖了抖，吸了口气说道：“你几时能回来？那时朕还在不在？如果朕已经不在了，太子继位，他会向着你还是向着他的兄弟？”
太子是个性子极稳重的人，与诸位兄弟的关系都不错，且在当年容嫔的事上受过教训，越来越有一国之君的风范了。清平帝生了不少儿子，太子是最让他省心的一个。但是他更知道，以太子的性格，最是谨慎守成，再不肯挑战规矩的。
如果他不在了，太子继位，到时凤子烨要闹，绝不会护着他半分的！
“我，我尽力早些回来。”想了想，凤子烨仰头答道。
气得清平帝拿起镇纸就朝他丢过去：“你滚！滚出去！别回来了！明天朕就给昶儿和池小姐赐婚，你这辈子别再肖想了！”
“皇伯父，你别担心，我一定会回来的。”凤子烨闪身躲过镇纸，一脸认真地说道：“我会尽快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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