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想起来一次，就心惊胆颤一次。因此，今日倒是齐心协力，全都听雪凝的指挥，把菡萏院守得牢牢的。
“我知道了。”池玉菡倒没露出慌张的神色，走到屋里，从里屋的柜子底下拿出一个盒子，来到外面：“把新买进来的小丫鬟，都叫进来吧。”
等人到齐了，池玉菡便把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沓身契：“把自己的那份领走。”
“大小姐？”底下的小丫鬟们都蒙了。
虽然她们也猜测，池府是不是要不好了？她们才进了府，可不想这么快主人家就倒了。因此，虽然府里的老人们都说府里要不好了，她们还跟着劝。
“倒不是说不用你们了。”池玉菡见没有人敢上前拿，便解释道：“府里的情形，连我也看不透。万一哪一日不好了，没得连累你们。你们拿了身契，到官府脱了奴籍，也可以回我这里来做帮工，我按日给你们结算工钱。”
小丫鬟们听了，直是惊讶得不得了：“大小姐，这，真的……”哪有这样的好事？白白给她们脱了奴籍，还允许她们进来做短工？便是听都没听过！
天大的馅饼掉头上，小丫鬟们都不敢相信。
“不骗你们。”见仍然没有人敢来拿，池玉菡有些无奈，把盒子递给雪凝：“给她们发下去。”
府里最差的情形，便是池中杰被下狱，池府被抄检，一应下人都被改卖。
这却是池玉菡最希望的情形。
但她也不想连累了这群新来的小丫鬟，瞧着都是认认真真，手脚干净的。若是因为主人家不好了，她们再被卖一次，只怕也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谢大小姐恩德！”小丫鬟们接了身契，纷纷感激地跪下磕头。
池玉菡知道她们都是穷苦人家的小女孩子，只怕脱了奴籍，也没什么好去处。回到家，弄不好还要再被卖一次。
因此说道：“脱了奴籍的事，你们也不必声张，只悄悄去办了，把事情藏在心里，仍然在我这里做事。如果府里哪天不好了，你们趁机逃走就是，若是府里回转起来了，咱们再说。”
小丫鬟们听了，心下更感激了，忙不迭地磕头：“谢大小姐仁德！”
一旁的雨村和雪凝，都忍不住把胸脯挺得更高些。这就是她们跟随的主子，宽厚又仁善。谁说大小姐不是好人，她们打断他的腿！
才说话间，外面有下人来报：“大小姐，五皇子殿下求见。”
“五皇子？”听到下人禀报，池玉菡愣了一下。
池府素来同五皇子没什么交情的，他这时来做什么？
前来禀报的下人，抬眼偷偷看着池玉菡，心里念头纷纷。
本来是没道理禀报到池玉菡这里来的，但是府里如今就只有池玉菡一位主子，而那位五皇子殿下又听不得他们说“府里没有当家的，不便招待殿下”，摇着玉骨小扇就信步进来了，他们难道还能拦着不成？
池玉菡拧了拧眉，挥手叫一干小丫鬟们起身，然后对禀报的下人说道：“请殿下到老爷的书房，上好茶、点心伺候着，只说府里眼下没有当家的，请他见谅。”
下人应声出去了。
“你怎么还站在这里？”雨村放下从秦王府带来的装着各类点心的包裹，准备盛到盘子里给池玉菡用一些，却见其他小丫鬟都下去了，唯有一个眼睛大大、下巴尖尖的小丫鬟没有走，垂手站在那里，一脸踟蹰的样子。
听到雨村问，小丫鬟抿了抿唇，把身契又拿出来，看向池玉菡说道：“大小姐心慈，肯放我们自由身。但奴婢无父无母，得了自由身也无处可去，想求大小姐收回去，仍叫奴婢在身边伺候。”
池玉菡听罢，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这一批买进来的小丫鬟，年龄都不大，都是十二三岁的。但是这个小丫鬟，看起来却显得小一些，也不过十一二岁。眼睛又圆又大，嵌在她巴掌大的小脸上，又黑又亮。
“你家中没有别的亲戚了吗？”池玉菡问道。
小丫鬟睁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一眨也不眨：“有叔叔婶婶。但如果奴婢回去了，他们一定会再把奴婢卖掉的，奴婢宁可跟着大小姐。”
池玉菡看了她两眼，问道：“你跟在我身边，不怕哪日府里抄检了，我护不住你？”
小丫鬟看了看雨村，又看了看雪凝：“大小姐护得住她们，就护得住我。”
池玉菡听了，不禁一愣，随即忍不住轻笑一声。
小丫鬟虽然年纪小，心眼倒不少。
倘若池府被抄检，府里的一应之物都会被封上，下人们也会被发卖。但池玉菡给小丫鬟们发了卖身契，独独没有给雨村和雪凝。落在她眼里，立时明了。
“你就这么想跟着我？不怕有一日我护不住你？”池玉菡看着小丫鬟又圆又大的眼睛，淡淡说道。
小丫鬟十分坚定地点头：“是，奴婢想跟着大小姐。”
“想跟着我也行，但须得把身契再交还回来。”池玉菡说道：“日后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从此一心为我，忠贞不二，你可办得到？”
小丫鬟犹豫了一下，咬牙道：“能！”反正都是做丫鬟，跟谁不是跟？眼前这个主子还有点善心，想来不会逼她太狠。
“丑话说在前面，我不一定护得住你。”池玉菡说道，偏头看向雨村：“你给她说说，宝珠的事。”
宝珠是她第一个心腹，也是她想护住，最终却没护成，险些丧命的衷心大丫鬟。
雨村明白她的意思，犹豫了一下，把宝珠如何得罪夫人，又被打得半死的事说了一遍，末了道：“小纹，你别以为主子心善，就好跟随。”
小丫鬟名叫小纹，听雨村说起宝珠被打得血肉模糊，只剩一口气的话，吓得浑身哆嗦，脸都白了。然而眼中的信念反而更深了，咬定道：“求大小姐收留！”
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身契往前递了递。
雨村见池玉菡没有接的意思，便没有伸手去接，果然只听池玉菡又道：“仅仅有衷心却是不够的，你会什么？”
小纹挺直身板道：“奴婢力气大，一口气能提两只水桶！”
听了这话，池玉菡有些愕然，站在身后的雪凝却噗嗤一声笑了。
小纹涨红着脸：“奴婢从小干重活，一般的粗使丫鬟都没有奴婢的力气大。”
池玉菡忍不住笑了笑，说道：“力气大的，我这里有一个了。你还会别的吗？”
小纹看了看雨村，又看了看雪凝，眼中闪过不服气，但仍是老老实实回答道：“奴婢会做饭。”
“都会做什么菜？”池玉菡挑了挑眉。
小纹低头扳着手指头数道：“会炒、会炖、会蒸、会煎、会烤，大菜小菜糕点，奴婢都会一些。做得最好的，是蒸点心。”
池玉菡听罢，点了点头，伸手将她的手推回去：“身契先留你那。这两日你露一手，叫我们瞧瞧你的手艺，如果做得很好，我再收下你。”
小纹才明白，池玉菡只是看起来好说话，但实际上严苛得紧，一点都不好说话。但她也不气馁，又圆又大的眼睛看了看雨村，又看了看雪凝，把身契收进怀里，行了一礼退下了。
看着她的背影，雨村到底没忍住，两步走过去，从后面一把攥住她的腰，把她扛了起来。
“啊！”小纹被吓得直叫，挣扎了半天，才看清是雨村，又见雨村一只手就把她举起来，眼中又是震惊，又是羞愧：“雨村姐姐？”
雨村笑嘻嘻地把她放下来：“我就是大小姐口中，有把子力气的那个。”
小纹脸上涨得通红，拧着衣角，咬住了嘴唇。
“好了，别对外提，知道了吗？”见小纹吓到了，池玉菡也忍不住一笑，安抚了两句，叫她下去了。然后嗔了雨村一眼：“叫你莽撞，吓着人了吧？”
雨村嘻嘻一笑道：“我听她说力气大，就手痒。”
“小姐收下她倒不错。”雪凝说道：“正好咱们院子里另起一个小炉灶，做什么吃食都便宜，也安全些。”
从前温氏在的时候，池玉菡连点心都不大碰。如今温氏走了，府里连个当家的都没有，只怕厨房那边也信不过。因此，留下小纹，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池玉菡笑了笑，看向两人的眼神有些促狭：“我可不是因为这个才收下她的。你们没见着吗，她的手极软和，又灵巧。若是调香，再好也不过了。”
雨村原本因为菡萏院要起个小炉灶，可以想吃什么就叫小纹做什么，高兴得咽着口水。听到池玉菡这么一说，顿时险些呛着。
“小姐，您是嫌我们笨手笨脚了？”雨村忍不住道。
池玉菡笑道：“我可没这么说。”
她只不过是想招揽一个有天份的在身边，帮衬她一把。毕竟，池府眼看要倒了，日后的生计还是问题。池府的东西，池玉菡连一文钱都不会拿，当初怎么从花月楼来的，就仍然怎么走。出去后，她自凭本事赚钱，养活自己和梅氏。
雨村和雪凝纷纷做了个鬼脸。
她俩的天份一般，练习得不快也不慢。一阵子不练，手就生了，也难怪池玉菡嫌弃她们。
“来，咱们吃点心。”雨村也不往心里去，她的长处是力气大，什么时候池玉菡也不会嫌弃她的。因此把从秦王府带来的点心装了盘，摆在桌上。
池玉菡在秦王府并没吃几口，便听凤子烨说了宫里的消息，一时激动跑去找梅氏了，眼下正饿着。便坐了过去，用帕子包了手，拿着吃起来。
雨村和雪凝也在她的招呼下，一人拿了一盘子，大口吃起来。
规矩什么的，池玉菡也不讲究。说什么主仆，在她眼里，谁又比谁低贱？真正论起来，她们都是花月楼里出来的呢。
“大小姐，不好了，五皇子殿下往菡萏院来了！”正吃着，忽然下人跑着进来回道。
“什么？”池玉菡惊得站起来：“怎么不拦着？府里没有当家的，不曾告知五殿下吗？”
下人支支吾吾道：“说了，但殿下说，就想四下瞧瞧。奴才们如何能拦？”
“荒唐！”池玉菡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
池府如今没有一个当家的，尤其池中杰还被关押入大理寺，哪有这种时候到别人府里走动，还四下看景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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