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子烨听了,歪了歪头:“倒也是。眼下先垫补着,等回了城,再好好吃一顿。”
他这时倒也大方,将剥好的花生分成三份,自己留了一份,另外两份给池玉菡和雨村。
雨村接过花生,顿时好不惊喜,她原以为自己没有的。一时间,倒感激起凤子烨来。偷偷瞄了一眼池玉菡的手里,只见池玉菡手心里的都是圆圆整整的花生仁,又看了看自己手心里的半瓣与剥碎的,忍不住低头偷笑起来。
“我也要。”一只手伸了进来,是秋云凌的。
凤子烨撇了撇嘴:“你不是吃了瓜子吗?”
“池小姐说得对,花生吃多了不好,你的分我一半。”那只手固执地停在那里。
凤子烨低头看了一眼手心,眼珠一转,挑出一瓣放在秋云凌的手里:“呶,本公子今天心情好,分你一瓣。”
轻飘飘的重量,秋云凌不用看也知道,猛地掀开帘子:“我说的是一半!不是一瓣!”
“唔?有区别吗?”凤子烨在他掀开帘子的同时,便一仰头,把手心里的花生全拍进嘴里,含着一口花生,无辜地看着秋云凌。
秋云凌黑着脸,本来阴郁的面容,此时更是阴沉得仿佛能滴下水来。
“秋公子,我这里还有些,分你一些?”已经吃了不少的池玉菡,想了想,把手伸了过去。
秋云凌往她手心瞥了一眼,冷哼一声:“稀罕?”
甩开帘子,出去又驾起车。
“嘁,不稀罕还要?”凤子烨不知好歹地补了一句奚落,然后把池玉菡的手推回去:“菡儿,你吃,别管他。”
池玉菡低头看着手心里白生生的花生仁,一时有些错愕。他们这些人,一个是当朝的秦王,一个是医术出神入化的神医,还有她,好歹算是尚书府的小姐,便为了几粒花生仁,就吵成这样?
她心里有一股不真实感,然而不论是旁边雨村嘎嘣嘎嘣嚼花生的声音,还是凤子烨鼓着腮帮子艰难地吃着一嘴花生的样子,都告诉她,眼下发生的一切,不折不扣,全是真的。
顿了顿,默默低下头,吃起花生来。
秋云凌到底生了气,把马车赶得飞快,池玉菡甚至怀疑他是故意的,因为身下时不时便“哐当”一声,有时是从坑里碾过去,有时是从石头上轧过去,偶尔坐不稳,后脑勺还会在车厢壁上磕一下。
“喂,你会不会赶车!”凤子烨又听见池玉菡在车厢壁上磕了一下,听着“咚”的一声,心疼极了,掀开帘子冲外面吼道。
秋云凌轻飘飘回了一句:“你会你来?”
凤子烨会不会且另说,但叫他离开池玉菡身边却是不肯的。瘪了瘪嘴,对池玉菡道:“菡儿坐过来,我揽着你。”
池玉菡忙摇头:“不必,我很好。”
磕两下而已,她小心些也就是了。
凤子烨却不肯,起身坐到她身边,把手臂横在她脑袋后面,对上池玉菡诧异的眼神,得意一笑道:“一会儿再颠簸起来,有我的手臂给你垫着。”
话音还没落下,马车又掉进坑里,哐当一声,把人颠得东倒西歪。池玉菡只觉后脑勺磕在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一点也不疼,随即想起这是凤子烨的手臂,心下顿时不知什么滋味儿。
倒是凤子烨,眼睛骨碌碌转了转,在下次颠簸时,身子一歪倒在池玉菡身上:“对不起,对不起,我没坐好。”
池玉菡被抱了个满怀,顿时脸热得不行,但是又不好怪他,便垂眼道:“我没事,王爷还是坐到那边去吧。”
“不行!”凤子烨一口否定,非要坐她旁边。
一路上,无数次颠簸,总有几回是凤子烨扑她身上,或者她落他怀里的时候。
不说凤子烨的偷笑,与池玉菡的尴尬,只说赶车的秋云凌,嘴角邪邪勾了起来。
现在温香软玉在怀,得意着了?回去再收拾他!
终于,城门口近在眼前。
已经过了宵禁,但是秋云凌拿出秦王府的腰牌,一路无阻。
通过城门时,倒有守城的士兵问起凤玄昶,秋云凌只淡淡说道:“魏王殿下与秦王殿下在城外喝酒,魏王殿下不胜酒力,喝晕了。”
守城的士兵见状,便没有再检查,为几人放了行。
“先送我回府吧。”进了城,池玉菡红着脸坐开一些。到了城内,一路都是好路,再不会颠簸了。
感觉到怀里一片凉意袭来,凤子烨心里有些空落落的,而他也明白这一路上已经占了大便宜,因而收回手,握拳在嘴边咳了一声:“要不去秦王府吃饭吧?”
“那怎么行?”池玉菡愕然。
凤子烨忙道:“怎么不行?你不想见你娘吗?还有宝珠,她醒了,你不想见见她吗?”
这个理由一下子把池玉菡给俘虏了。心下狠狠动摇起来,一边觉得不妥,一边又想跟梅氏好好说说话。
“小姐,倒也无妨的。”雨村说道:“叫秦王府的下人传个信就是了,想来池大人不会为难。”
“就是。”凤子烨连连点头,冲雨村使了个赞赏的眼色,然后说道:“谁若敢乱说话,我叫他一辈子说不了话!”
池玉菡还有些犹豫。若给人知道,她还不是秦王妃呢,就进了秦王府,传出去多难听?
凤子烨和雨村便又劝她。
凤子烨是想多跟她待一会儿,雨村则是想着,大小姐想见梅氏,便去见呗,做什么委屈自己?便是真传出去什么不好的,公子难道还嫌弃她不成?就如凤子烨所说,不毒哑那些人就算好的了,真当秦王府吃素的?
终于捱不住两人的劝,池玉菡点头答应了:“好。”
凤子烨心里顿时狂笑起来,打定主意,一会儿哄池玉菡在秦王府吃饭,并在心里琢磨起菜谱来。
池府。
“什么?去了秦王府?”得知池玉菡已经找到了,并且是被秦王找到的,池中杰心下顿时松了口气。他的摇钱树,若就这么没了,他可真再养不出一棵。又听到秦王府的小厮说,秦王着急回府,没时间特意拐弯送池玉菡回来,顿时皱起眉头。
未嫁女,被掳失踪已经够不好听的了,眼下三更半夜的,又进了别人府里?说出去叫人怎么瞧她?
“来人,准备马车。”他得亲自去秦王府,接池玉菡回来。
正院,池丽华也得知了消息,顿时气得直跺脚:“凭什么?她凭什么?那个贱丫头,她怎么如此好运?”
温氏已经被下午送来府里的无数请帖给弄得心力交瘁,却还不得不安抚道:“你呀,太鲁莽,她如今在风口浪尖上,盯着她的人多了去了,不必你出手,也有别人出手。你倒好,叫人弄坏马车,幸亏她没事,若有事,被查出来你就等死吧!”
想起魏王和秦王护着池玉菡的样子,又想起池丽华居然鲁莽得光天化日之下就下手,好悬没把温氏的心给吓出来。
“母亲,我气死了!”池丽华不停地跺脚:“她怎么那么好运,被魏王给救了?听说魏王带她出了城,怎么没杀了她?这个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的贱丫头,魏王怎么没杀了她?”
“居然还被秦王带回来,而且还带到秦王府里去了,她怎么那么大脸?秦王没空送她回来,她不会自己走回来吗?”池丽华不停地跺脚,对温氏的劝慰根本听不进去:“气死我了!贱丫头,我不信她一直那么好运!”
温氏见怎样也劝不动,很是无力。下午的时候,也不知怎么了,一窝蜂十几位夫人都给她下请帖,邀她参加聚会。
她这张脸,能出门吗?可是全都驳了,未免又显得古怪。因此,一半驳了,一半应了。应的那些,她都不打算去,临行前只说府里有事,去不了便是了。
温氏一整天都几乎没吃饭,想起脸上几乎被墨迹覆盖全的乌龟纹,又听着池丽华气急败坏的尖叫,只觉脑仁嗡嗡地疼。
“烟容,跟我去瞧瞧云容姨娘。”她不痛快,别人也休想痛快。
“谢谢夫人。”宝珠趴在床上,感受到一点点清凉的药膏被人温柔地涂在背后,咬了咬唇,感激地道。
梅氏轻轻一笑,柔声说道:“谢什么呢?原本你也是因为我女儿被打,我替她照顾你,不是应该的?”
宝珠顿时惶恐:“奴婢只是个丫鬟,本就该为大小姐尽心尽力。”
梅氏听罢,轻轻叹了口气:“谁又天生该是丫鬟呢?”
主子丫鬟什么的,没人比她感受得更清楚了。
前半生,她是金尊玉贵,奢华荣宠的梅家小姐。想吃个新鲜热乎的脆皮鸭,满府里的小厮都跑出去,到处排队给她买。
后半生,她是花月楼里的粗使仆妇,每日浆洗缝补不必说,便连喝一口浓稠些的米粥都难。
“夫人……”宝珠听得心里一热,不禁眼眶都酸了。
她心里原也有几分傲气,每次说“奴婢只是个丫鬟”的时候,心里隐隐约约总是不舒服,但没料到梅氏居然如此安慰她,顿时心下好不感动。
梅氏便笑,给她上完药,又拿薄被给她披上,才道:“你好好歇着。想吃什么、喝什么,我就在外面,你尽管唤我。”
说着,便往外走去了。
看着梅氏的背影,宝珠微微出神。她知道,梅氏最近在给池玉菡做一件小衣,上面绣着攒攒密密的芍药,针脚均匀,配色繁复,极是难绣。
在心里把梅氏方才说的话又回味一遍,只觉得,夫人既没端着主子的架子,也没把自己当成伺候人的,那口气听着,倒像是长辈对晚辈一般,带着一股慈爱。
宝珠自小没了亲娘,因而看着梅氏的背影,目光有些痴痴起来。
“夫人,夫人!”忽然,秦王府里唯一的丫鬟,秋雁急匆匆地跑来,声音里带着一股浓浓的热忱:“您猜谁来了?”
梅氏才走到门口,便见秋雁气喘吁吁地跑近了,气还没喘匀,便急着说话,便笑道:“秋雁姑娘,是谁来了,叫你这般激动?”
“大小姐来了!”秋雁握住梅氏的手,用力地说道。
梅氏顿时一愣:“谁?”
“大小姐来了?”这时,屋里传来一声惊叫,随即便是一声痛呼。
两人一愣,连忙走进去,只见宝珠忽然支起上身,疼得五官都挤在一块了。
“秋雁姐姐,你说大小姐来了?”宝珠被两人扶着重新趴好,仍不掩一脸惊色:“大小姐怎么会来这里?”
梅氏也看向秋雁问道:“她,可是出了什么事,为何会到秦王府来?”
“倒没出什么事。”对梅氏,凤子烨下过命令,一律报喜不报忧。但凡有关池玉菡的事,只要不该说的,谁说漏了嘴,他可是会狠狠地罚,绝不会留情面。
因此,秋雁倒也不敢说,池玉菡被魏王掳走,又被凤子烨救回来的事,只道:“大概是因为太思念夫人了?”
“再思念我,也不能干出这种事?”梅氏皱眉。
秋雁眼珠一转,掩口笑道:“大小姐是做不出来的。但我们王爷,做得出来呀?”
凤子烨一向是忧池玉菡之忧,急池玉菡之急的。他又是个素来四六不着的,做出什么事都不稀奇。
梅氏想到这里,也觉无奈。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裳,掸了掸几处淡淡的皱纹,又抿了抿头发,才问秋雁道:“她现在哪儿?”
“正往这来呢。”秋雁快声说道:“大小姐要瞧瞧夫人平日里的起居坐卧,王爷正领她过来呢,我先瞧见了,便过来跟夫人说一声儿,叫夫人做个准备,省得一会儿吓着了。”
梅氏放下抿头发的手,一脸无奈地笑道:“要是你不跟我说,一会儿我陡然见她站我跟前,倒真是会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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