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玉菡张口想说，她并不是为了给他报仇。然而凤子烨根本不听，抱着她转了好几圈，才停下来。然后走到凤玄昶身边，啐了一口：“该！”
通往京城的路上，两匹马儿一前一后，慢悠悠地走着。
走在前面的马儿背上伏着一个人影，一动不动，正是凤玄昶。走在后面的马儿背上驮着两人，前面坐着池玉菡，后面坐着凤子烨。
“咱们这样慢吞吞的，什么时候才能到？”看着逐渐黑下来的天色，池玉菡皱了皱眉。
来时，凤玄昶把马儿策得飞快，也走了一个时辰。他们这样慢吞吞地走着，得走到什么时候？
“那也没法子。”凤子烨眼珠一转，扬起下巴朝走在前面的马儿点了点：“他伤得重，跑得快了就把伤口颠破了，到时就麻烦了。”
池玉菡一听，顿时没了言语。
“菡儿，你那一剑刺得真狠。”凤子烨偷偷一笑，握住缰绳的手举了起来，竖在池玉菡眼前比了个大拇指，然后说道：“菡儿对我真好，我一点都没想到，他划我一下会叫你这么生气，我感动死啦！”
池玉菡的眉头抽了抽，第无数遍跟他解释道：“并不是你想得那样。”
“我明白，我明白。”凤子烨挤眉弄眼地道，一副明白她是害羞，才不好意思承认的样子。
池玉菡顿时无言以对。想起凤玄昶猜测她喜欢他，不由得抬头望天。她喜欢他才见了鬼。
“对了，回京后你可千万别承认。”凤子烨一脸严肃起来：“他毕竟是个王爷，不管你多不喜欢他，也不能刺他一剑。尤其还往心口上刺，赶不巧的话他就没命了，到时你也得麻烦。”
池玉菡一想，也是棘手。虽然是凤玄昶让她刺的，但是说出去谁信？
指望凤玄昶为她辩解？先不说他能不能及时醒来，便是真的醒了，以他昏迷前的心思，肯不肯为她辩解还是另说。
“你别怕，到时只说是我刺的。”凤子烨连忙道：“他划了我一剑，我回了他一剑，算是扯平了。便是闹到御前，也不是什么大事。”
见他如此大包大揽，池玉菡心下大是感动。他甚至什么都不知道，却肯如此回护她。又感念他寻她的情份，便低声说道：“你不必揽，他不肯认的。”
以凤玄昶昏迷前的表现，多半不肯善罢甘休的。要嘛杀了她，要嘛以此做要挟，要她嫁给他。再没有第三个可能。
“他不认？”凤子烨嗤了一声，说道：“难道他要承认是你刺的？别说你是个小姑娘，他那把几十斤重的宝剑你根本提不动，更不可能刺到他胸口。便说你即便能刺到，他一个征战沙场的王爷将军，如此轻易便给一个小姑娘刺了胸口，说出去脸面还要不要了？”
凤玄昶是说不出口的。
他如果承认是池玉菡刺了他，威严何在？颜面何存？麾下将士和满朝文武，谁还肯服他？
往重了说，他那么一个脾气，又杀人无数的，只怕承认了后，层出不穷的刺杀都会冒出头。
被他分析一通，池玉菡心里冒出一股诡异感，似乎他说得有些道理？
“能行吗？”她不曾那样想过，听了凤子烨的话，心里有些不妥。
凤子烨道：“那是自然。菡儿，你为我报了仇，我当然不会叫你身陷险境。你放心好了，只管交给我。”
“我并不是……”池玉菡又一次试着解释。
这一次，话还没说出口，便被他打断了：“我知道，我知道。”
他到底知道什么？池玉菡抿了抿唇，终是放弃了跟他解释。心里面，想起另一件事。
之前与凤玄昶争吵的时候，凤玄昶表现出来的，好似他知道秦王府发生了什么事，以及如何发生的？有机会，倒要问问他。
见池玉菡不出声了，微微低头，沉静不语的样子，凤子烨心里痒了起来。
她可真好看，娇娇柔柔的，好似被雨水打湿的花朵。看起来纤纤细细的，但是又好像永远也不会被吹垮。
凤子烨心里有点儿得意，抬眼瞄了瞄走在前面，趴在马背上的凤玄昶，冲马屁股做了个鬼脸。还想跟他抢菡儿？不知道他家菡儿内里是最坚强又勇敢的吗？不仅保护得了自己，还顺带给他报了仇。
菡儿真棒！他心里越想越得意，不禁左摇右晃起来，口里哼起了小曲儿。
池玉菡听着听着，渐渐皱起眉头。这不是十八摸吗？
“不要唱了。”池玉菡拧眉说道。
凤子烨讶异道：“不好听吗？”
跟好听有什么关系？再好听，出了那种地界，又有谁会唱？
“你还会不会别的？”池玉菡忍了忍，好声好气地道。
一路上还长着呢，什么都不说，未免奇怪。而说话的话，她又没什么话跟他说。因而想着，叫他一路上哼个曲儿倒也不错。
凤子烨听了，却是眼睛一亮：“菡儿喜欢听什么？我会唱很多，就是不知道菡儿喜欢什么？”
“雅致一点的。”池玉菡委婉地道。
凤子烨便又开口哼了起来。偶尔有记得住的词儿，便咬着腔唱出来，高兴了还会比划两下。
池玉菡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刚才唱十八摸，她叫他唱个雅致一点的，他就唱隔着衣服十八摸。有区别吗？
“停停。”池玉菡终于听不下去了，想叫他别唱了，然而看着遥遥的前方，抿了抿唇：“再换个。”
凤子烨便又换了一个，摇头晃脑地哼了起来。
池玉菡听着，仍然是那些调调，不禁扶额。
也怪她，从小生活在花月楼，对那些曲子烂熟，才引了此时的尴尬。如果她听不懂，倒是好极了。
“菡儿，这个喜不喜欢？”哼罢一曲，凤子烨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偏头凑到她侧面问道。
池玉菡抿了抿唇，艰难地点点头：“不错。”
“那我再哼一个。”凤子烨顿时来了兴致，收回脑袋坐好，摇摇摆摆地哼了起来。
池玉菡听着听着，也麻木了，面无表情地撑到了曲罢。
“这个好听吗？”凤子烨又凑过脸来问道。
池玉菡木然地点点头。
“菡儿说谎。”谁知，这回凤子烨有些委屈地道：“你根本不喜欢。”
池玉菡有些讶然：“我没说不喜欢。”
“可是你的脸上写着不喜欢。”凤子烨瘪了瘪嘴，然而不等池玉菡解释，他自己又欢喜起来了，一脸兴奋地道：“你不喜欢听曲子，我就学鸟叫给你听。”
他成天斗鸡走狗，抓蛐蛐遛鸟儿，本领多得很。才说罢，便把缰绳放到另一只手中，嘬唇学起鸟叫来。
马儿走得慢，又是从小惯骑的，哪怕不牵着缰绳，也不会出岔子。凤子烨非要抓着缰绳，不过就是想离池玉菡更近一点。
可惜池玉菡看不出来，见他用受伤的手握着缰绳，怕他牵动伤处，便把缰绳抢了过来，握在自己手里。
“菡儿，你把缰绳抢走了。”凤子烨停下鸟叫，小声控诉。
池玉菡好声道：“你手不方便，我牵着吧。”
“那我就坐不稳了。”凤子烨小声说道，带着一点委屈：“要不，我牵着你的衣裳，好不好？”
池玉菡怔了一下。
“万一坐不稳，我会掉下去的。”凤子烨带着一点委屈地说道。
池玉菡想了想，道：“要不你坐前面？”
“不要！”凤子烨立刻摇头：“男人不能坐前面。”
池玉菡抿了抿唇，有些气他这时候还矫情，板着脸道：“既如此，也没法子，你坐稳些吧。”
她话音才落下，坐在身后的凤子烨便吱哇吱哇叫起来，一会儿说“哎哟，差点掉下去”，一会儿说“吁，好险”，一会儿又说“这段路真难走，累死我了”，走不几步便要叨叨一句。
池玉菡渐渐有些不耐烦，离城门口还早着呢，他要这样一路叫下去，她得疯。
“好了，你别叫了。”池玉菡没好气地道，用缰绳在腰上缠了一圈，然后又在他腰带上绕了一圈，最后把柄握在手里：“这下咱们两个都不会掉下去了，你别叫了。”
一根缰绳将两人栓在一块，虽然中间还有些缝隙，并没有绑得紧紧的，然而凤子烨仍然偷偷笑起来。
得了便宜，他倒也乖觉，不再得寸进尺，讨好地说道：“那我学鸟叫给你听。我会好多种鸟叫呢，百灵、喜鹊、金丝雀，叫得上来名儿的，我都会。”
说着，嘬唇叽叽咕咕叫了起来。
还别说，他学得真像。这样一叫，不远处的树林里也传来鸟儿的回应声。
凤子烨愈发来了兴致，忽高忽低地学着鸟叫。引得林子里，一片叽叽咕咕的回应声，一下子便将郊外的寂寥冲散了，也使得昏暗的路程变得欢腾起来。
“菡儿，我学得好不好？”凤子烨学了一阵，便探头到池玉菡侧面，眨着眼睛看着她道。
池玉菡这回真心实意地赞了一声：“好。”
凤子烨顿时得意起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坐回原位，说道：“我还会学别的。”说完，便又学了起来。
“呱呱呱！”
“呱呱呱。”不知哪里的青蛙传来了回应。
“瞿瞿瞿！”凤子烨嘬唇叫道。
“瞿瞿瞿。”路边草丛里的蛐蛐叫了起来。
“汪汪汪！”凤子烨探着脖子叫道。
“噗嗤！”坐在前面，忍俊不禁的池玉菡笑出来。
“嗷呜——”凤子烨仰头又学起别的。
这一下，可把池玉菡吓得不轻，顾不得旁的，忙转身捂住他的嘴：“这个可不能乱学！”
这是野外，谁知道有没有狼？万一真的有狼，可就坏了！
被捂住嘴的凤子烨，只觉一只柔软细腻的手贴在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馨香，不由得心中砰砰跳了起来，一双漆黑的眸子眨也不眨，盯着她的眼睛。
池玉菡此时也察觉不对，连忙收回手，转过身去。脑子里还闪动着他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定定盯着她。
“不能，不能随便学狼叫。”池玉菡低着头，只觉脸上有些发热。
凤子烨盯着她露出来的一截纤细的颈子，只觉心里痒得不行。鬼使神差，点了点头：“汪。”
池玉菡脸上一窘，有点想笑，又觉得不妥，一时只觉缭绕在周围的空气都怪怪的。
好在这时，前方有点点光亮闪动，伴随着的高高低低的叫声传来：“王爷？”
其中还夹杂着几声：“小姐？”
“是雨村！”池玉菡眼中一亮，抬手指着前方说道：“他们找来了！”
凤子烨心底老大不愿意：“哦。”
池玉菡知他脾气古怪，此时也见怪不怪。一脸喜色地冲前方招手，喊道：“雨村！我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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