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来一直很平静。不论他如何激她,她也没有表现出过份的情绪。直到他质疑她欺骗了凤子烨的感情时,她忽然生气了。
池玉菡心里微微一动,脑中不期然响起池丽华生辰宴那日,从墙头上摔下来,掉进玫瑰花从里的少年。
“不。”池玉菡冷冷地道。
凤玄昶猛地咳出一口血来,胸膛激烈地起伏着:“你撒谎!”
情绪起伏之下,胸口流出更多的血迹,就连口中也不停溢出血来,猛烈地咳了几声,狭长的凤眸紧紧盯着她:“你不肯原谅我,是因为他!”
男人的直觉告诉他,她不原谅他,是因为凤子烨,那个狡猾又阴险的少年!
“你怎么能喜欢他?”凤玄昶不敢相信地道:“他成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是个道道地地的无赖,你怎么能喜欢他?”
那个小子,长得没他好,打又打不过他,菡儿怎么能喜欢他?
“我不喜欢他。”池玉菡一口咬定道,看向凤玄昶的眼神有些冷:“但他再不好,却有一点好——他救了我娘!”
如果没有凤子烨,董妈妈是不会青眼看她的,更不会为了和她的所谓交易,就私藏下梅氏。
何况,他们把梅氏照顾得很好。池玉菡没忘记,上次在盛家的庄子里见到梅氏,她气色很好,脸上多年的伤疤也淡了许多。
梅氏过得很好,不论从哪方面而言。
“你还说不喜欢他?”凤玄昶瞪大眼睛:“你在为他辩解!”
池玉菡抿了抿唇,别过眼睛:“我只是实话实说。”
“好,好!”凤玄昶顿了顿,忽然笑了起来:“不论你是真喜欢他,还是假喜欢他,你都不能否认,他活不长了!”
池玉菡心中一顿,猛地转过头来:“当年秦王府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只知道秦王府的人,在一夕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却不知道人都去了哪里,又是为什么?
“你想知道?”凤玄昶笑了起来:“我……咳咳!”
他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池玉菡才意识到,她方才刺了他一剑,他眼下伤得不轻!连忙跑过去扶住他:“你包扎下伤口吧!”
凤玄昶扬手挥开她,一双狭长的凤眸中充满怒意:“你还说不喜欢他?”
他之前说了那么多,她从来没意识到他受了伤,需要包扎!才说起那个小子,她马上就过来扶他!
“我说过,我不喜欢他。”被甩了一下的池玉菡,心下并未着恼,她淡淡看了他一眼,扬手指了指他的背后,沐浴着夕阳,愈发灿烂的云霞:“天色晚了,如果不能赶在天黑之前回城,我们便要在野外过夜。你的伤,能撑到明天的太阳吗?”
凤玄昶眯了眯眼睛:“你想从我这里知道,秦王府当年为何消失?”
她有多狠心,又有多狡猾,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此时,无比敏锐地意识到,她恐怕真的不在乎他的死活。
她劝他包扎伤口,除了担心她自己的安危之外,多半是为了凤子烨那个小子!
愤怒与心冷,充斥着他的胸臆,看着眼前这个一脸镇定,丝毫没有惊慌与担忧的少女,忽然无比痛恨起来:“你怎能对我如此狠心?”
如果此时中了一剑,流血流得快死了的人是凤子烨,她还会如此镇定吗?
凤玄昶的眼前陡然浮现出金銮殿上的一幕,看着他挥剑砍来,她飞快推开了凤子烨,甚至不惜自己暴露在他的剑下。
而看到凤子烨被他砍了手,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焦急与惧怕。
池玉菡只是淡淡地看着他。
从她的目光中,凤玄昶清楚地读出一个事实——造成这一切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他自己!
“就因为我没有救下你娘,而他救下了?”凤玄昶捂着胸口,只觉浑身开始发冷。
池玉菡看着他的眼神变得同情与怜悯:“他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而你,从来都不知道。”
这是他和凤子烨最大的区别。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池玉菡见他一脸不能接受的样子,又看了看他被鲜血浸湿的胸前,皱了皱眉。
凤玄昶的脸上有些难看:“三个月前。”
“你为什么不去花月楼,救我和我娘出来呢?”池玉菡微微握起拳头,看着他道:“如果那时候你出现在我身边,你一定想像不到,我有多感激你。”
三个月前,还是原来的她。花月楼里的一个打杂的小丫头,为了得到所有人的喜欢,扮演着勤快又热心的形象,一文钱一文钱地偷偷攒着银子,攒够了就赎身,与梅氏搬出去,过清白自在的生活。
如果那时他出现,一定会成为她的神。
他为什么没有出现呢?凤玄昶的脸色无比难看起来。
他那时想的是,这一世,一定不会再轻信谗言杀了她。他好整以暇,守株待兔,等着邓太妃的寿宴上,她自投罗网。
“如果你不想死,最好包扎一下伤口。”见他久久不语,池玉菡抬手指了指他的伤口,好心地提醒道。
凤玄昶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垂眼静静站着。良久,他慢慢放下捂着胸口的手,转身回去,把丢在地上的宝剑捡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只见凤玄昶捡起宝剑后,却不放回剑鞘,而是提在手里,向她大步走来,池玉菡心头涌上不好的预感,向后退了起来。
背着光,看不清凤玄昶脸上的表情,只觉他高大的身影,散发出沉沉的气势。提剑走来,犹如收割性命的魔王。
“凤玄昶,你想干什么?”池玉菡不停后退,清声喝道。
凤玄昶忽然大步奔跑起来,修长的大腿迈动,几乎是眨眼间,便来到池玉菡的身前。手腕一翻,横剑搁在池玉菡的颈上。看着她瞪大的眼睛,抿了抿唇,说道:“菡儿,我们重新来过吧。”
如果杀了她,再回到这里,他一定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他会提前去花月楼找她,照顾好她的母亲,然后俘获她的心,让她这张甜蜜的小嘴,再也不会说出那样残忍的话。
“你疯了?”池玉菡不由叫道:“那是不可能的!”
“为何不可能?”凤玄昶跟着提高声音:“你方才说的,如果我提前找到你,我就是你的——神!”
池玉菡看着他疯狂的神情,只觉可怜:“你知道你要的是什么吗?是现在的我?是从前的我?”
凤玄昶一怔,手下不禁一颤,陡然间,锋利的剑锋割破池玉菡颈侧柔嫩的肌肤,一丝血线瞬间印了出来。被这抹血迹刺激到,陡然回神,忙把剑锋撤离半分。
她问的问题,他回答不出来。但是,有一个问题是他能回答出来的:“我不管。我要的,始终是你。”
不论何时的菡儿,都是菡儿。
“你就不怕,这回死了就再也活不回来了?”池玉菡脑筋急转,思索着如何才能打消这个男人的疯狂念头。
凤玄昶淡淡笑了笑道:“那也好。”他轻声说道,将剑刃朝她的颈上挪了挪:“你与我一同死去,就没凤子烨的事了。”
他得不到的,凤子烨也别想得到!
池玉菡被他话音中透出的意味,给惊得心尖颤了颤,脱口而出道:“那,如果我们都能活回来,却到了十年后呢?十年后,我嫁给凤子烨,生了一群孩子,过得恩爱有加呢?”
凤玄昶被她的假设给震住,脑中浮现出她梳着妇人发髻,却偎在凤子烨的怀里,身边绕着一群长得像凤子烨的小孩子,笑得无比甜蜜的模样。顿时间,胸口一窒!
趁他失神,池玉菡连忙矮身躲过剑尖,拔腿就跑!
不能被那个疯子追上!池玉菡提着裙子,用力地跑,只见景色不停往后退,竟是快得连她自己也不相信!
跑出好一段,她才敢回头看,只见身后空无一人,凤玄昶并没追来,才不由得松了口气。
顿了顿,她才想起来,凤玄昶受了伤,还没包扎。
难道他发生了意外?这个认知,让池玉菡心中一顿。
此时,夕阳已经深陷云堆,再过不久,天就要黑了。
目光从天边收回,池玉菡吸了口气,提着裙子又往回跑。
他不能死,他还要带她回城。
池玉菡顺着来路,一直往回跑,直到回到原地,才看见凤玄昶的身影。他果然如她预料的一般,倒在地上,闭着眼睛,人事不省。
他竟然一步也没追出去。池玉菡走到他跟前,眼神有些复杂。
“菡儿?菡儿?”就在池玉菡蹲下身,解开凤玄昶的衣裳,准备给他包扎时,却听到远远有人叫她的名字。
凤子烨?
“我在这!”池玉菡连忙站起来,大声喊起来。
“菡儿?”凤子烨捕捉到风中的声音,眼睛一亮,策马赶了过来。
少年迎着夕阳,策马而来。天边的云霞,打在他俊雅灵秀的脸上,将他一身白衣也印成了彩色。他脸上的惊喜无比真切,来到近前,不等马儿停稳,便一跃而下,一把抱起池玉菡:“你吓死我了!我找了你好久!”
“你怎么找到我的?”池玉菡心里着实有些惊喜。
凤子烨道:“雨村告诉我,你被凤玄昶掳走了,我把整个秦王府的人都支出来找你。”说到这里,他微微放开她,担忧地问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池玉菡才想起来,她还被他抱在怀里,忙推开他道:“魏王受伤了,快给他包扎一下。”
凤子烨听罢,放她下地,低头看了看躺在脚下的凤玄昶,撇了撇嘴,一脚踢他大腿上:“大坏蛋,竟敢掳你!”
“快别踢,他伤得很重。”池玉菡连忙拉住他。
凤子烨又踢了一脚,才停住了,低头看了几眼,才发现凤玄昶的胸前被血浸得湿透,好奇地蹲下身,戳了戳凤玄昶:“他怎么了?”
“唔,被人刺了一剑。”池玉菡含含混混说道。
凤子烨“哦”了一声,在凤玄昶的身上摸了一遍,摸出一瓶金疮药来,咬开瓶塞吐到一边,便准备扒开凤玄昶的衣裳。才扒开,忽然想到什么,又合上了。扭头一看,池玉菡果然瞪眼看着这边,瞪起眼道:“菡儿,你不许看。”
池玉菡被他提醒,才醒悟过来,脸上一热,扭过身去。
凤子烨给凤玄昶的伤口上了药,又把凤玄昶身上干净的衣裳撕了几条,裹了几圈:“算他命大,身上带着上药。”
“对了,谁刺的他?刺得挺狠的。”想起方才看到的伤口,凤子烨啧啧摇头。
池玉菡顿时有些尴尬,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难道是你?”凤子烨眼睛一亮:“菡儿,是不是你?”
见池玉菡不回答,转到她身前去,盯着她的眼睛:“是你吗,菡儿?”
池玉菡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凤玄昶顿时哈哈一笑,一把抱起她:“菡儿,你真好!他那么凶,你居然也敢刺他,为我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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