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出去之前，问秋云凌要了副面具，好歹遮住他乌青的眼底与憔悴的面容。
“真是想不通。”董妈妈摇了摇头：“没爹没娘的孩子就是古怪，心里想的什么，一点儿也猜不透。”
闫嬷嬷亦是摇了摇头：“咱们这些人，有空也都教他，怎么他还是和一般人不同呢？”
“他是怕那池小姐受一丁点儿委屈。”秋云凌漫不经心地抚弄着小绿蛇的脑袋，一脸不经心的模样，仿佛方才的话并不是他说出来的。
其他人面面相觑起来。
池府。
“小姐，您真的一点儿不打算做吗？”宝珠看着满床的针线和各式各样的布料，又看了看坐在窗边状似悠闲饮茶的池玉菡，很有些纠结。
亲事已经订下来，便是池玉菡不愿意，也该埋在心底下。该绣的嫁衣、手帕、鞋袜，还是得做。若不然，将来嫁到魏王府，给魏王知道她的疏懒与怠慢，日子怎么能好过呢？
池玉菡慢慢吐出一句：“不做。”
这些东西，前世她已经做过一回了。做的时候，何其用心。
她那时是一门心思想着同他好好过日子的。
呵。
宝珠很是无奈：“小姐，奴婢倒是能帮您做一些，可是老爷盯得紧，您自己也做一些。若是发现您这样，老爷他……”
“不必理会。”池玉菡慢慢饮了口茶，目光盯着窗外的天空，看着一朵朵白云悠悠飘过：“他能做魏王的丈人，心里不知道多得意，求着我还来不及，能把我怎样？”
宝珠见她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丝毫没有待嫁的喜悦，担忧极了。然而她每次劝，又劝不动什么，池玉菡就连话也不跟她讲，来来回回只会说两个字：“没事。”
可是，这像是没事的样子吗？一时间，倒有些想念起凤子烨了。他是个有本事的人，能偷偷带别人进府，若是把小姐的“姨母”带进来，劝一劝小姐，该有多好？毕竟，小姐跟她的“姨母”很是亲密的样子，想来会听她的劝。
烨公子倒是好些日子没偷偷来了。不想他的时候，他隔三差五来。想他的时候，倒是不露面了。宝珠心中有些埋怨，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才想着，蓦地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惊呼，转身一看，窗子外面探出半个身影，脸上带着一副奇怪的面具，坐在窗边的池玉菡赫然被吓了一跳。
主仆二人欲喊人时，戴面具的那人低低说道：“是我。”
说完，按着窗台，从窗户外面跃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池玉菡皱起眉头，目光往外面看了一眼，起身把窗户关上了。
凤子烨的眼神有些奇怪，似纠结，似着急，又带着一股欲语还休：“我，我来看看你。听说，听说你定亲了？”
池玉菡听到这里，挑了挑眉：“然后呢？”
“你，你喜不喜欢他？”凤子烨的眼神有些闪躲，后退一步，挠了挠后脑勺：“菡儿，你，你是真心想嫁给他吗？”
池玉菡见他这副样子，只觉可笑。他问这个又是什么意思？哦，他倒曾经说过，他喜欢她的。他的喜欢，便是隔三差五偷窥她，带着朋友来戏弄她。
“你把面具摘下来。”池玉菡道。
凤子烨愣了一下：“不能摘。”
他现在丑的很，没脸见她。
“那就走。”池玉菡没耐性跟一个藏首藏尾的人说话。
凤子烨见她生气了，心里有些慌了，犹豫了一下，把面具摘下来了。只不过，双手捂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出来：“我脸上有些不好，你不要看我。”
“你脸怎么了？”池玉菡听了，倒是好奇起来了。
她原以为他不过是得闲时来调戏逗弄她，原来是脸上不大好，这些日子才没来吗？
“你把手放下，我瞧瞧。”池玉菡偏了偏头，努力从他的手指缝里看进去。
凤子烨后退一步，摇摇头：“不好看，你不要看。”
“那你走吧。”池玉菡忽然沉下脸。
见她翻脸跟翻书似的，凤子烨心里更慌了。一来怕吓坏她，二来怕她嫌弃他。可是若不放下来，她立时便要撵他走。
“我放下了，你不能嫌弃我。”凤子烨犹犹豫豫地道：“我只是这几天这样，我还会回到原来的样子的。”
池玉菡听着可乐，她还没见过一个大男人如此在意自己的容颜，便点头道：“好，我不嫌弃你，你放下手叫我瞧瞧。”
凤子烨只好放下双手。
池玉菡打量着他的脸，倒也没露出什么奇怪的神情。
凤子烨心中一安，问道：“你不觉得我丑吗？”
“宝珠，你过来看他丑不丑。”池玉菡忍着笑，对宝珠招了招手。
宝珠走过来，在他脸上打量几眼，奇怪道：“烨公子，你多少日子没睡觉了，怎么眼底这么青？”
“不丑吗？”凤子烨瞪起眼睛：“你们不觉得我这样很丑？”
宝珠道：“烨公子本来就生得好，不过是眼底发青罢了，怎么能说丑呢？”
凤子烨愣了一下，顿时满脸气恼地道：“好啊，回去就不管他们饭吃，个个说我丑，害得我这些日子都不敢出门，以至于——”他说到这里，抬眼看向池玉菡，小声说道：“菡儿，你真的想嫁给魏王吗？”
“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池玉菡别过头，走到一边。
“如果你想嫁给他，可要想好了，他那个人是铁石心肠，冷冰冰硬邦邦的，嫁给他不见得日子好过。”凤子烨道。
嫁给他的日子，的确不好过。池玉菡想起前世身为魏王妃时，凤玄昶没什么情趣，整日不是看书便是练武，也不怎么说话，都是她说他听着。偶尔出去游玩，也是她跟丫鬟赏景，他一直是吝于言词。
她后来对他心动，打算试着喜欢他，乃是因为他对内对外都护着她，从不允别人欺她分毫，除此之外，她提出守孝三年，他也并没有逼迫她。她那时心想着，既然嫁给他，而他又是个沉稳可靠的人，她便该试着喜欢他的。
“如果你不想嫁给他。”凤子烨倒没察觉到池玉菡的出神，他说到这里，仿佛很是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我帮你，不叫你嫁给他。”
池玉菡听到这里，一瞬间回过神来，惊讶地看着他：“你帮我？”她上上下下打量起他来：“你凭什么帮我？”
那可是魏王！
“我，我跟秦王的关系好，我说什么他都肯听的。”凤子烨的眼神闪了一下：“只要他跟皇上说，皇上就会听的。”
后半句，池玉菡倒是有三分相信。老秦王和老秦王妃，双双战死沙场，只留下秦王一个独苗苗。看在这一点上，只要秦王的要求不过份，相信皇帝都会依他的。
只不过……
“你跟秦王的关系很好？有多好？”池玉菡怀疑地道。
难道要秦王去跟皇上说道：“我有一个好兄弟，他看上了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被魏王给定下了，他不想她被魏王定下，皇上你快拦着吧。”
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啊！
“总之，就是很好、很好！”凤子烨咬定道：“你放心，只要你说你不想嫁给魏王，我就帮你。”
池玉菡对他帮不帮得上忙，倒是不感兴趣。想也知道，那不可能。魏王就算不得皇帝的欢心，也是皇帝的儿子，哪有做爹的死拦着儿子不娶媳妇，就为侄子的一番撒泼耍赖？
她好奇的，倒是这个：“你为什么要帮我啊？”
话音才落下，凤子烨的脸上蓦地红了，一直蔓延到耳朵尖上，漆黑的眼睛也变得亮晶晶的，微微躲闪着，不跟她的目光对上，支吾说道：“我，我不会骗你就是了。”
“你喜欢我？”池玉菡见他脸红的厉害，几乎是唰的一下就红了，忍不住上前一步，凑近了看他。
才说完，只见凤子烨的脸上更红了，红得要滴血似的。一双眼睛，更是来来回回转动，就是不敢看她。
池玉菡偏头往上看，只见他的睫毛颤抖得厉害，不禁心下大为好奇。
“那要是我不想嫁给魏王，而且最后没嫁成呢？”池玉菡又朝他的脸下方凑近一分。
凤子烨红着脸，结结巴巴地道：“只要你不想嫁，我就帮你，没人能逼迫你的。”
“然后呢？”池玉菡又问道：“如果我谁都不嫁，做一辈子老姑娘呢？”
凤子烨听到这一句，目光蓦地愣住了。
“不，不——”下一刻，他立时着急起来，冲池玉菡连连摆手：“不行，不行！”
池玉菡隐约知道他的心思了，后退两步，抱着手瞧他：“‘你’喜欢我？‘你’想娶我？”
被她的两个“你”字，弄得一脸通红，凤子烨张口才要解释，蓦地被池玉菡一脸的冷淡给吓着了：“菡儿？”
“菡儿也是你叫的？”池玉菡冷冷地道：“你走吧。”
说完，转过身去。
“菡儿，不，你，你生气啦？”凤子烨小心翼翼地道：“如果你不喜欢我这样叫你，我以后叫你池小姐，行不行？”
听着身后传来的小心翼翼的声音，池玉菡不由觉得好笑。
她算哪个排面上的人物，叫他特地翻墙越院地进来，给她赔小心？
“愿不愿意嫁，都是我的事，不必你操心。”池玉菡没有转身，淡淡说道：“你走吧。”
听到她淡漠的声音，凤子烨心中生出一股恐慌：“你，你喜欢他？当真想嫁给他的？”
他不顾丑样子，特特跑来，想给她排忧解难，原来都是他的一厢情愿吗？她竟是愿意的？一时间，血色从脸上褪去，一张俊雅灵秀的脸庞，变得苍白。眼下两点乌青，愈发显得憔悴。
池玉菡背对着他，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将他发颤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不由眉头微皱。
然而她也没多想，只淡淡说道：“你也不要总是顶着秦王府的名头，肆意胡来。秦王到底是王公子孙，你便是他的朋友，也该敬着他的身份。倘若有朝一日惹恼了他，于你并不好。”
凤子烨没将这番话听进心里，他见池玉菡不回答他的问题，便当池玉菡果真是愿意嫁给魏王的，一时有些失魂落魄。
“秦王不会把我怎样的。”他喃喃地道：“多谢，你的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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