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匠们精心侍弄着花儿,将花垄间的枯枝落叶全都摘除。凉亭里,仆人将围栏与桌椅擦了一遍又一遍,丝毫灰尘也无。全府上下一条心,那就是把池丽华的生辰宴办好,务必不给池丽华丢脸。
菡萏院的门口紧闭,周围冷冷清清,连只路过的鸟儿都无。
“虽然你们是丫鬟,但这般畏畏缩缩像什么样子?咱们大小姐就够谨慎小心的了,若咱们这些做丫鬟的硬不起来,非被人踩脚底下不可!”院子里传出一个清脆的声音,正是宝珠插着腰,训着两个新来的小丫鬟。
“头抬高!腰挺直!在大小姐身边做丫鬟,是最骄傲的,把你们的傲气拿出来!”宝珠握着一根柳条儿,连连甩动着,抽得空气啪啪响,很有几分闫嬷嬷的气势。
两个小丫鬟约莫十三四岁,生得眉清目秀,很是讨喜。唯独太瘦了些,塌着肩膀,显得畏畏缩缩的,看在宝珠眼里,眉头拧得紧紧的。
“大小姐,怎么挑了这两个?”宝珠教了一会儿,也教不出效果来,渐渐有些没耐心了:“昨天牙婆带来的十几个小丫鬟,很有两个伶俐的,您偏不听我的,挑了这两个!”
两个小丫鬟瑟缩了一下,小声道:“都是我们不好,宝珠姐姐不要生气。”
“谁怪你们了?”宝珠道:“学不会又不是你们的错儿。我说的是大小姐,明明缺少伶俐能干的,偏挑了你们两个过来。你们这样畏畏缩缩的,来日被人吃的骨头都不剩。”
池玉菡坐在檐下,膝上搁着一只针线筐子,正在低头纳鞋底。既然梅氏绣的帕子能到她手里,想必她做的鞋子也能到梅氏手上。抬起头,笑着说道:“雨村,给你们宝珠姐姐点颜色瞧瞧。”
“是,大小姐。”左边生得下巴尖尖的小丫头,捋起袖口,上前一步:“宝珠姐姐,得罪了。”
宝珠讶然:“你有什么本事?”
话音才落,雨村便走到她身前,两手向前一伸,细瘦的手指掐住她的腰——
“啊啊!”一阵天旋地转后,宝珠尖叫起来:“放我下来!”
雨村掐着她的腰,举高在头顶,闲庭碎步般在院子里走了一圈,才将宝珠放在地上:“宝珠姐姐,得罪了。”
两腿刚着地,宝珠顿时瘫了,幸得雨村手快,一臂将她托起来:“宝珠姐姐,你没事吧?”
宝珠只觉心快跳出嗓子眼了,一边喘着气,一边扭头看向檐下咯咯笑不停的池玉菡:“大小姐耍奴婢玩呢?”
有这般本事的小丫鬟,哪里是五两银子就买得了的?池玉菡不仅买了,还知道她的本事,说不知情谁信?
“雪凝,也给你宝珠姐姐瞧瞧本事。”池玉菡忍着笑,对另一个小丫鬟使了个眼色。
另外一个小丫鬟,生得略高些,仍是一样的瘦,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清澈澄明,很讨人喜欢。闻言,清了清嗓子,张口道:“昨天牙婆带来的十几个小丫鬟,很有两个伶俐的,您偏不听我的,挑了这两个!”
听罢,宝珠睁大眼睛:“这,这——”
雪凝方才说的话,不止口吻与她相似,就连声音都与她一般无二!
若非亲耳听见,她绝不敢相信,这是出自别人口里!
“大小姐!”惊愕半晌,宝珠拔脚来到池玉菡身前,睁着两只晶亮的眼睛道:“这两个小丫鬟是什么来头?”
雨村和雪凝,原名叫小雨和小雪,是昨日牙婆带进府里来的十几个丫鬟中,最不起眼的两个。
池玉菡一笑,一脸神秘地道:“你猜?”
宝珠噎得不轻:“大小姐又耍奴婢!”
“嘻嘻。”一旁,雨村和雪凝掩口笑起来。
见宝珠要恼,池玉菡连忙说道:“这两个小丫鬟,可是保命用的,你不必教她们,就叫她们这样不起眼就好了,也免得别人看在眼里。”
又转过头,对雨村和雪凝道:“相处得久了,你们便知道宝珠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她心里喜欢你们,才着急教你们。这府里遍地魑魅魍魉,你们畏畏缩缩、懵懵懂懂,只会吃亏,宝珠也是为你们好,你们可不许生气。”
小雨和小雪是董妈妈的人,进池府帮池玉菡也是有条件的,池玉菡可不敢怠慢。
“大小姐言重了,谁对我们好,我们心里明白着呢。”雨村脆声说道。虽仍是那副畏畏缩缩的模样,但是一双眼睛闪着明亮的光,何曾有半分呆傻?
宝珠仍有些挂不住,她方才还嫌弃人家没用,到头来都是身怀绝技的。
“你们就欺负我吧!”咬着唇,恨恨地跺了跺脚。
雨村和雪凝嘻嘻一笑道:“我们给大小姐做点吃的去。”
“我去给大小姐泡茶。”
说着,分开来各自去了。
“也幸好,咱们院子里再没第五个人了,要不然她们的本事都叫人瞧了去。”宝珠低低说道。
天还没亮的时候,菡萏院的下人就被叫走了,说是赏花宴的人手不够,全都调去帮忙。雨村和雪凝是新来的,那边嫌弃得很,便没叫过去。
池玉菡点点头,不及说什么,忽然“砰砰”两声,菡萏院的门被拍响了:“开门!开门!雨村和雪凝呢?快出来,到前面帮忙!”
宝珠的一张俏脸顿时拉了下来:“是不是要我们大小姐也去帮忙啊?”
一个轻蔑的声音顺着门缝传了进来:“夫人说了,大小姐继续熟悉规矩便是,不必到前面去。”
自从丁嬷嬷的事后,池玉菡与温氏便算是撕破了脸,只不过没在池中杰的面前表现罢了。府里下人看池玉菡时,半分尊敬与讨好也没了——温氏不喜欢的人,谁敢讨好,不要命了?
“怎么才开门?耽误了二小姐的事,谁担当得起?”打开门后,一位管事娘子走了进来:“雨村和雪凝呢?快跟我去帮忙,前面都忙不开了,你们还躲懒呢?”
宝珠冷笑一声:“嫂子好大能耐,管到菡萏院来了?”
“这是说得什么话?我不也是为了府里的脸面?”妇人一边往里走,一边四下张望:“雨村?雪凝?死哪儿去了?快出来跟我走!”
“她们给我泡茶去了,这位娘子稍候。”池玉菡淡淡地道。
妇人这才看见池玉菡似的,敷衍地福了福身:“大小姐好。”说完,又四下张望起来:“还请大小姐把那两个丫头快些叫来,前面忙得不可开交呢!”
“要不要我也去啊?”宝珠冷笑一声,上前道。
妇人撇了撇嘴:“宝珠姑娘伺候大小姐吧。叫人知道大小姐身边一个丫鬟都没有,说出去怪难听的。”
宝珠成了池玉菡的人,现今谁都知道了。若叫到前面去,谁知道池玉菡会不会吩咐什么?出了岔子,谁都担当不起!
宝珠眼里闪过冷笑,这话说的,好像只留一个丫鬟就好听了。张口要反击,被池玉菡拉了拉袖子:“雨村,雪凝,跟这位娘子去吧。”
话音才落,雨村和雪凝已经走到跟前。
“到前面用心伺候,明白了吗?”池玉菡道。
雨村和雪凝小声说道:“是,大小姐。”
“快跟我走吧。”妇人也不客气,一手抓了一个,就往外去了。
“得意什么?一个奴才也敢如此猖狂!”宝珠气不过道,扭过头来,疑惑地看向池玉菡:“大小姐,怎么把雨村和雪凝也借出去了?”
别的人借出去也就罢了,反正不是要紧的人。雨村和雪凝,池玉菡怎么舍得?
“要瞧好戏,还要看她们。”池玉菡轻轻勾唇。明媚的阳光在日头下,犹如春日里绽放的桃花,粉嫩晶莹,洁白剔透,几乎要灼伤人的眼。
墙头上,坐着一名少年,见到这抹明媚的笑容,不由得看呆了。仿佛又回到那晚,他坐在屋檐上,看见她在月下调香,泠泠的月光照在她洁白的脸上,犹如悄然怒放的昙花,美得惊心动魄。
“哗啦!”少年看得呆住,一时没有坐稳,脚下一空,整个人扑到墙边的树桠上,发出哗啦的声响。
宝珠率先转过头去:“谁?”
待看到树桠上四仰八叉的少年,愣住了:“你是谁?”紧接着上前一步,挡到池玉菡身前:“哪里来的登徒子,快离去,不然我要叫人了!”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出口,四仰八叉地躺在树桠上的少年,噗嗤一声乐了。随着他笑出声,身下的树桠便抖动起来,一个没稳住,跌下地来:“哎哟!”
他落的位置不巧,正是墙角下栽种的一片玫瑰花从,玫瑰花枝带刺,顷刻间将他的衣裳刮破了,狼狈地滚了几圈,浑身上下都沾满了泥土,脸上也黑乎乎的。
“你们府里的人都在那园子里赏花呢,你能叫来谁?”凤子烨爬起身,也不去打身上的泥土,指着牡丹园的方向,笑得前仰后合。
宝珠黑了脸,转身将池玉菡一推:“小姐进屋,奴婢来对付他!”说着,朝凤子烨瞪过去:“你快走,再不走我打你啊!”
扫了两圈,连柄笤帚也没看见,又听少年清朗的笑声不绝,气得走到池玉菡方才纳鞋底的地方,拔了一根针,朝凤子烨走过去:“再笑,我扎死你!”
“站住!”凤子烨眉梢微挑,朝气势汹汹走过来的宝珠道。明明只是寻常的两个字,偏叫他说出来,就带着一股子上位者才有的威势。
宝珠不由自主便停下脚步,在他身前几步远处不动了。
“本少爷是来拿回遗失的玉佩的!”凤子烨清了清嗓子,手一伸道。
宝珠愣住:“玉佩?什么玉佩?”
“你是……”倒是池玉菡,看向少年,眼神带着探究。难道,他就是前阵子每晚趴屋顶偷看她,又遗失了玉佩的那人?
也是那晚,叫她用手……伺候的人?
那晚上,男子低低的吟叫声,又在耳边回响起来。似撒娇,似讨好,缠绵不绝。一时间,羞赧、气恼涌上心头,站在原地,抿着唇,漆黑双眸怒视过去。
却只见少年身形颀长,骨骼清秀,随意往那一站,犹如芝兰玉树一般。身上穿着剪裁合身的绣锦袍子,虽被玫瑰花从刮得凌乱破碎,却仍然看得出昂贵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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