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对有些人而言，做姨娘便意味着只要伺候老爷就够了。日后生了儿子，便能直起腰杆来，与正房分庭抗礼。不像管家娘子，要伺候的却是一家子。
宝珠没有多说什么，只提点道：“大小姐往后还要多多讨好老爷才是。”
唯有讨好池中杰，才有可能捞一桩好亲事，平顺喜乐地度过后半生。否则，以温氏的心性，不变着法儿糟践池玉菡，可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池玉菡笑了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一个庶女，只有这条路走？”
宝珠挠了挠头：“都是这样的。不止是大小姐，也不只是咱们府里，哪怕平头百姓家里呢，不得老爷夫人的喜爱，都是一样的。”
“何况，我娘还是那样的身份？”池玉菡反问道。
不等宝珠回答，轻笑一声：“从前我也以为我娘是那种说不出口的身份。后来，才明白并不是。”
宝珠愕然：“大小姐？”
“我知道，你们都以为我娘是那种身份。”池玉菡淡淡地道，记起温氏的那些个安排，不禁冷笑一声：“早在我来之前，府里便传遍了，一个个打量我不知道呢？”
宝珠听罢，立时急了：“大小姐，奴婢从来没有那样想过！”
“我没有生你的气。”池玉菡道，垂在身侧的手指渐渐蜷起：“这些话是从谁嘴里传出来的，我一清二楚，怪不到你头上。”
宝珠顿时松了口气。
帐子里又传来一声：“总有一日，这些人都要自打嘴巴！”仿佛带着冰寒料峭，抽芽的枝头都裹了冰霜。
宝珠一时怔怔，涌到嗓子眼的话，不觉消散了。
“云容要做什么，你不要插手。若有必要，推她一把。”池玉菡冷冷地道：“夫人想借我的手，除掉云容，却是打错了算盘。”
云容是要做姨娘的人，温氏打量着将云容安排到菡萏院，池中杰顾忌着面子，便不好下手了。
可惜，她打算错了。
宝珠一时呆了：“可是，大小姐，您的脸面……”
做父亲的，把手伸到女儿身边来，一家子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池玉菡是没出阁的小姐，贴身丫鬟爬上了老爷的床，说出去还要不要名声了？
池玉菡讥笑一声：“脸面？值几文钱？”
池府大小姐的名头，全然就是个虚名儿。池玉菡从没指望用这个谋夺什么好处，只要能打温氏的脸，能叫温氏和池中杰狗咬狗，便是把脸面剁碎了喂狗吃，她也乐意！
“把兴哥儿的事告诉云容。她是聪明人，知道怎么做。”池玉菡道。
宝珠压下满腹疑窦：“是，大小姐。”
大小姐比她聪明，她如今是真正体会到了的。就譬如之前，她一直不懂为何池玉菡对翠花“宠爱”万分。如今懂了，顿时心折不已。
这个主子，值得效忠。
翌日。
一早，池玉菡带着宝珠坐上，往各府送帖子。
有池中杰的上峰，有池中杰的同级和下属，但凡家里有年纪相仿的小姐，便都送去了帖子。由头，便是赏花。
温氏喜欢牡丹，专门辟了一个院子，栽种着各色各样的牡丹花。这时节，牡丹花开得正艳，以前便有夫人小姐递了帖子要来瞧，都被温氏拒了。只等这一日，打开园子给池丽华过生日。
接了帖子，各府的夫人小姐都很高兴，立时回了帖子。
唯独左都御史家的小姐，盛秋菊拿着帖子亲自过来，走到池玉菡面前，扬手摔到池玉菡的脸上：“回去告诉你们那个了不起的大小姐，本小姐忙着采花露酿酒，没工夫参加她那什么生日宴会！”
池玉菡抬手一抓，在帖子砸到脸上之前，抓到了手里。
看着盛秋菊有些惊讶的表情，一笑说道：“怪我没报姓名，让盛小姐误会了。我是池府大小姐，池玉菡。过生辰的是我们府里的二小姐，池丽华。”
将帖子摔到官家千金的脸上，可是极失礼数的行为。站在池玉菡身后的宝珠，气得眼睛大睁，张口就要讥讽。若非被池玉菡掐着手，早就扑上去了。
盛秋菊的脸上闪过愕然，打量池玉菡一眼，冷笑道：“我说池丽华怎么改性儿了，敢用这么漂亮的丫鬟，原来是池府大小姐，失敬。”
“盛小姐不打算去吗？”池玉菡也不生气，将手里的帖子扬了起来：“我保证那日会很‘热闹’，叫盛小姐不虚此行。”
盛秋菊狐疑地看过来，眼睛眯了眯：“你什么意思？”
池玉菡一笑道：“就是盛小姐想的那个意思。”
“哼，本小姐最讨厌背后使坏的小人！”盛秋菊的眼中浮现鄙夷：“原先看你身手不错，以为是个磊落的，没想到也是个小人！”
言罢，转身就走。
池玉菡淡淡地道：“淫者见淫，盛小姐看我是‘小人’，可见——”
“你说什么？”跟在盛秋菊身边的小丫鬟，立刻转过身，冲池玉菡怒目而视。
“我家大小姐说什么，你听不懂吗？”宝珠冷哼一声，从池玉菡身后走出来：“心里藏奸的人，才看别人都藏奸！我们家小姐当别人都是好人，才说好话呢，真是没想到啊，落得个小人的评价！”
盛府的小丫头呸了一口：“打量别人都是傻子呢？好话坏话都听不懂？你们池府一个个都不是好东西，快走，别脏了我们盛家的地盘！”
“我们池府再不好，也没往人脸上丢东西，教养是一等一的好！”宝珠不服气地仰起头。
盛府的小丫鬟恼了：“你说谁没教养呢？”
“谁没教养就说谁！”
盛府的小丫鬟气坏了，涨得脸都红了，指着宝珠说道：“一个丫鬟，也敢辱骂我们家小姐，好大胆子，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上前一步，朝宝珠就抓过来。
宝珠后退一步，口里叫道：“对客人的丫鬟动手，御史府可真是好规矩，我长这么大可没见过，今儿真是开眼了！”
她的声音又脆又亮，外加口齿清晰，说出来再清亮也不过。盛家的小丫鬟打不着她，只听她口里说个没完，气得撸起袖子，叫着追过去：“反了天了！”
“君子动口不动手，没理的人才动手呢！”
你追我跑，很快走远了。
只留池玉菡和盛秋菊站在原地。
看着盛秋菊眯起的眼睛，池玉菡淡淡一笑，视线下移，落在盛秋菊的腋下位置：“奉劝盛小姐换一家香粉铺子，有些东西可不宜浓香遮掩。”
盛秋菊听完，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我倒有个法子，叫盛小姐好过些。”池玉菡淡淡一笑道。
半个时辰后，池玉菡从御史府的侧门出来。
盛秋菊亲自送她出来：“若你说的法子有用，那日我必然前往。若是不管用，你就等着瞧吧！”
盛秋菊生得花容月貌，却有一样缺点，便是腋下有狐臭。天热时愈发明显，遮也遮不住，因此不大爱出门。
本来众人都不给她难堪，毕竟都是从小长大的好姐妹，盛御史也不是吃素的。偏生池丽华仗着太师府和尚书府的名声，骄纵跋扈惯了，素来与盛秋菊过不去，有一回赴宴时，当着许多人的面嘲笑盛秋菊，两人自此翻脸。
今日池丽华给盛秋菊送帖子，未免便没带着嘲讽的意思——她敢来吗？
“我等你来。”池玉菡一笑，与宝珠上了马车。
回到池府，已经到午饭时分。
池丽华一早在正院等着，见池玉菡回来了，眼神闪烁不已：“帖子可都送去了？”
小贱人，胆敢勾引子恭表哥，非给她点颜色瞧！
“已经送去了。”池玉菡走进来道。
她今日穿着一身湖青色绣新荷的裙子，掐腰收身，显得身姿纤细，窈窕不已。却是身材丰腴的池丽华，羡慕而不可得的。此时，看着池玉菡洁白秀气的额头，明媚动人的双眸，愈发嫉恨起来：“盛家也送去了吗？”
池玉菡微微低头：“送去了。”
“盛小姐可应下了？”池丽华冷哼一声：“她可是我的好朋友，你没有得罪她吧？”
池玉菡微微挑了一下眉，随即做出犹豫模样，道：“盛小姐将帖子丢在了我脸上，没说来，也没说不来。”
“什么？”池丽华瞪大眼睛，仿佛池玉菡做了十恶不赦之事一般，愤怒地大叫道：“你是不是得罪了她？她可是我最好的朋友！池玉菡，你故意的是不是？你不想叫我过个开开心心的生辰是不是？”
说完，扭到温氏的怀里，叫道：“母亲，你看她，太欺负人了！大小姐就了不起吗？明明是庶女，却欺负到我这个嫡女头上来！母亲，你管不管，你不管我告诉父亲去了！”
“那你想怎么样啊？”温氏一脸无奈地道。
池丽华道：“不准她出来！我生辰那日，叫她待在菡萏院里，不准出来！”说完，扭头看池玉菡一眼：“否则她定要使坏，叫我过不好这个生辰的！”
温子恭那天也会来，可不能叫池玉菡出现，池丽华心道。又想到那日温子恭看着池玉菡时，痴痴的模样，心中一阵恼恨。
“你呀，又胡闹，我可是叫菡儿帮你打圆场的，否则，以你的脾气定又得罪人。”温氏无奈地道。
池丽华不依，身子拧来拧去：“母亲，你若不答应我，我就离家出走，去太师府过生辰！”
“胡闹什么？”温氏口中训斥道，语气却软得很：“一应之物，府里都给你准备好了，你怎能走？”
“那就把池玉菡关起来，不叫她给我捣乱！”池丽华叫道。
看着这对母女做戏，池玉菡心中玩味。低着眉眼，一言不发，只等两人闹的差不多了，才开口道：“夫人不必作难了。我的规矩还没学好，正要请夫人允我，在院子里学规矩。”
一大早，府里的下人便忙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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