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花不知这些，还想说什么，忽然被胡管事家的一把拉到身后：“大小姐。”
前方，池玉菡慢慢走过来，在几人身前站定了，看向丁嬷嬷说道：“我听说丁嬷嬷要走，特来送行。”
丁嬷嬷沉着一张脸：“老奴身子不适，不能给大小姐行礼，还请大小姐见谅。”
翠花偏过头，只见丁嬷嬷是被胡管事家的搀住的，身子站得并不直，才想起都是因为池玉菡，顿时红了眼睛：“你来干什么？害得我外婆还不够吗？”
“翠花，住口！”胡管事家的立时喝道。将翠花按回身后，才看向池玉菡说道：“请大小姐恕罪。”
“不打紧。”池玉菡淡淡地道，看向胡管事家的：“我有两句话要对丁嬷嬷讲，请这位娘子行个方便。”
胡管事家的不动：“不知大小姐要说什么？我娘才挨了板子，自己站不住的。”
“我只说两句话。”池玉菡微微一笑道：“还是说，身为池府的大小姐，我连这点权力都没有？”
胡管事家的神色一凝：“不敢。”
“你去看看东西收拾好了没有。”丁嬷嬷忽然偏头对胡管事家的道。
胡管事家的看了池玉菡一眼，行了一礼，退下了。
“大小姐要对老奴说什么？”丁嬷嬷板着脸道。
池玉菡微微一笑道：“我从没想过让翠花做我的大丫鬟。叫丁嬷嬷误会了，真是过意不去。”
“什么？”丁嬷嬷愣了一下。
“不知丁嬷嬷对夫人说了什么呢？”池玉菡上前半步，低声道：“夫人可是问了我好些话。”
“老奴只是尽了一个下人的本份。”丁嬷嬷绷着脸道。
池玉菡轻笑一声：“我本来没打算叫翠花做我的大丫鬟。不过，秀珠空出来的位子，空太久了也不好。”
“夫人答应我了！”丁嬷嬷心中咯噔一下，身子立刻绷紧了。顿时，臀上一痛，脸上有些狰狞。定了定神，说道：“菡萏院的大丫鬟人选，夫人另有安排。”
池玉菡勾唇：“嬷嬷忘了，这府里到底姓池呢。”只见丁嬷嬷的脸色微变，又道：“嬷嬷这一走，不知何时回来呢？夫人还记不记得嬷嬷？”
丁嬷嬷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一个背主的奴才，任何一个精明的主子，都不会再重用。”看着丁嬷嬷愈发难看的脸，池玉菡的唇角又勾了勾：“何况夫人是那么精明的人？”
“大小姐何必落井下石？”丁嬷嬷气得浑身发抖，脸都白了。
池玉菡轻轻一笑道：“嬷嬷到底对夫人说了什么呢？菡萏院的大丫鬟的位子落到谁头上，可都看嬷嬷的了。”
丁嬷嬷气得咬牙，却不得不低声把事情说了一遍。
“只有这些吗？”池玉菡道。
丁嬷嬷的脸上带着丝丝恼恨：“只有这些！”
她只对温氏说了池玉菡拿焦大庆和刁氏的下落引诱她的事。配合池玉菡装神弄鬼，用兴哥儿来糊弄池中杰的事，打死她也不敢开口的。
池玉菡微微一笑道：“多谢嬷嬷口下留情。我会记着嬷嬷的情谊，好好回报嬷嬷的。”
不出她所料，丁嬷嬷不敢对温氏坦白一切。兴哥儿的事，是温氏诈她。
诈也没用。这只饵，还不到收线的时候。
“大小姐的话可说完了？”胡管事家的走过来，扶住丁嬷嬷，眼神往四下一瞥：“我娘身子不适，不能久站。”
此处虽然不是人来人往，但也有不少人来来去去，给人看见不好。
池玉菡后退半步，眨了眨眼：“祝丁嬷嬷早日养好身体，池府可缺不了您这样的能干人呢。”
“多谢大小姐关心。”丁嬷嬷的嘴唇动了动，挤出几个字来，再也不想看见池玉菡的脸，在胡管事家的搀扶下，扭头上了马车。
池玉菡一笑，看向翠花：“跟我回去吧？”
丁嬷嬷虽然走了，翠花却还是菡萏院的丫鬟呢。
看着池玉菡微笑的模样，翠花气不打一处来，被胡管事家的一把按住：“不可对大小姐无礼。”抬起头，谨慎地看向池玉菡：“翠花是个直性子，说话不过脑子，还请大小姐多多包涵。”
“我最喜欢直性子的人，怎么会怪罪呢？”池玉菡一脸笑意，抬手对翠花招了招：“快来，咱们该回去了。”
这副模样，落在胡管事家的眼里，怎么瞧怎么别扭。
但翠花到底还在菡萏院当差，她虽然不舍得，却不得不松开手：“好好服侍大小姐，不可耍脾气，明白了吗？”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神示意。
翠花一肚子气，哪里听得进去？狠狠瞪着池玉菡。
晚饭时分，池玉菡当着池中杰的面，对温氏道：“夫人，秀珠走了有几日了，我院子里还空着一个大丫鬟的位子。”
池中杰不管内宅的事情，闻言，只是挑了挑眉，并不作声。
温氏淡淡笑道：“菡儿有何想法？”
池玉菡道：“菡儿喜欢翠花，以前因她经验不足，叫她做了二等丫鬟，实在委屈她了。如今秀珠走了，不若叫翠花做了大丫鬟吧？”
“既然菡儿喜欢，提拔了就是。”池中杰无可无不可，因有事要与温氏讲，便想早些打发池玉菡，随口应道。
然而，温氏却是答应了丁嬷嬷的，便道：“咱们菡儿才回府，虽然闫嬷嬷说她规矩学得不错，到底稚嫩了些。这大丫鬟如何能轻易给人做呢？翠花毛毛躁躁的，可不合适。”
池中杰耷拉下嘴角：“夫人有何安排？”
“菡儿还年轻，只以为随了她的意就是好的。但人总要长大的，日后就会明白，身边有一个老成持重的大丫鬟，是多么好的事。”温氏一脸的慈爱：“一时也挑不出极出彩的，便把我身边的云容给了菡儿吧。”
池中杰听罢，偏头往温氏身后望了一眼。只见一名长得水灵灵的丫鬟站在那里，正低眉顺眼给温氏捶肩膀，正是与烟容同年的云容。但见这个丫鬟，眉眼如画，肌肤白里透红，身材丰腴，纤合有度，真正是个美人儿。
池中杰的眼神一闪，随即收回视线，掩饰一般低头端茶：“夫人安排就是。”
站在下首的池玉菡，眼神亦是微微一闪，一抹几不可察的笑容爬上嘴角：“既如此，菡儿谢过夫人。”
只有温氏身后的云容，捶肩膀的动作一顿，抬起眼来，如出谷黄莺般的声音响起来：“奴婢舍不得夫人。”
“等菡萏院的事务都调教好了，你再回来就是，就权当是帮一帮夫人我了。”温氏笑着转头，拍了拍云容的手背。
云容咬了朱唇，慢步从椅子后面走到前面来，跪在地上给温氏磕了个头：“奴婢谨从夫人的吩咐。”
大丫鬟都是主子的心腹，今日空了出来，温氏难道会给她留着不成？但凡不蠢的人都知道，这一调开，便再也回不来了。
站在温氏身后的烟容，描得细长的眉毛挑了挑。
“好了，你带着云容回去吧，我与夫人有事相商。”池中杰对池玉菡挥了挥手。
池玉菡行礼告退：“菡儿告退。”
“绿屏还伤着，没个把月养不好。我瞧你院子里的丫鬟也不凑数，不若这般，过几日请牙婆来，给你挑两个正当用的。”温氏又道。
池玉菡满眼感激：“多谢夫人关爱。”
温氏笑着挥了挥手，池玉菡才带上云容，往菡萏院行去。
到了菡萏院，池玉菡叫过宝珠，将事情交代一番，便进屋了。
宝珠如今是她的心腹，又会度人心意，立刻上前好生招待云容。至于向一干小丫鬟介绍，却是大可不必——云容曾是温氏身边的大丫鬟，谁不知晓？
在宝珠的讨好与恭维下，云容渐渐露出笑容来。
“云容姐姐请放心，大小姐虽然不好伺候，但一切有奴婢和翠花挡着，万不会让姐姐难过的。”宝珠恭维道。
云容便露出感激的样子：“你这么说，我心里好受多了。”
“云容姐姐乍然易地，定然不适应，这几日仍由我给大小姐守夜，云容姐姐尽管下去休息吧。”宝珠一脸奉承。
云容很是受用，起身道：“既如此，我便打理铺盖去了，还望宝珠妹妹替我在大小姐那里多多支应一些。”
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拧着细腰丰臀，往原来秀珠的屋子里去了。
“这般做法，难怪会被夫人撵出来了。”盯着云容的背影姿态，宝珠嗤笑一声，钻进池玉菡的屋子里，说起悄悄话来。
“大小姐打算怎么安排那一位？”宝珠趴在榻上，咬着头发，想起云容扭腰摆臀的作态，十分好奇。
“你猜猜看？”池玉菡枕着手，嘴角噙笑。
宝珠道：“奴婢又不是大小姐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猜得到？”
“那我问你，云容有什么长处？”池玉菡问道。
能够在温氏身边做大丫鬟，本事可不是等闲人有的。否则，就冲她这副娇媚模样，温氏也不能留她。
宝珠不假思索地道：“她的手指娇软，最会推拿捶捏，夫人让她伺候得很舒坦。而且夫人时常头痛，都是她给揉捏的。”
“云容今年十八岁了吧？快要放出去了。”池玉菡轻声道：“若是放出去了，夫人哪里再寻这么个妙人儿？”
宝珠愣了一下，有些不解：“便是要留在府里面，配个小厮也就是了，老爷身边的侍书、侍墨就很体面。放到咱们院子里，做什么呢？”
便是身份，就不搭配了。
女儿身边的大丫鬟，却与老爷身边的长随配成一对，说出去像什么样子？
“你觉得，她想配个小厮吗？”池玉菡翻了个身，一手托腮看向外面。
宝珠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地道：“又是个糊涂人。”
云容但凡想要配个小厮，便不会被温氏撵出来了。
“我娘曾跟我说，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池玉菡平躺在床上，看向上方五福纹样的帐顶，淡淡说道。
做了妾侍，便意味着别人吃饭她看着，别人坐着她站着，此生再不能穿正红，子女永远矮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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