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恨你。”他轻轻地说，每一个字都牵动着他胸口的肌肉，让我感受到举足轻重的震颤，“苗栎芸，我只是讨厌你。”
真好笑，既然你讨厌我，为什么要抱一个让你讨厌的女人。
“为了让我点头答应给你生一个孩子，现在连这种虚情假意的戏码都可以拿出来骗人了吗。”
我恶毒凶残地想把他想象成一个坏人，想努力逃避我触摸到的真情实感，可我逃不开。
或许我这一年多认识的张博宇都不是最真实的他。最真实的他，大概是喝醉了发烧那天哭着跟我说对不起的样子，是现在一边说着“不恨我但讨厌我”的样子。
“当初我爸问我愿不愿意娶苗叔叔的女儿时，没人知道我多高兴。在军区大院里成天恶作剧往别人鞋子里装沙子的小鬼丫头，居然一转眼到了要嫁人的年纪。我孩提时代就开始喜欢的人，要嫁给我了。”大概是因为受说话情绪的影响，张博宇抱我更紧了。
我像根木头似的直愣愣的站着，大脑正在重启阶段。
而他还在一个人继续：“可是从我再见到你的那天起，我就知道这段婚姻就是一场儿戏。你不喜欢我啊，苗栎芸你当时要是拿镜子照照自己，就知道你看起来多像一具行尸走肉。”
是这样吗，我不知道。
张博宇，对不起。
我默默在心底说了这句话，却不想在这一刻表现出任何柔软和退让。
张博宇，你越让我见到你的好，就更加能坚定我要结束这段婚姻的心。
对不起，我没有你印象中的那么完美，我是一个把自己的初夜不小心扔在了异国游轮上的轻佻的女人。
“那时候我在想，苗栎芸你是经历了什么啊，你怎么活得这么没有尊严啊？为了还债，你就可以把自己卖给别人当老婆了？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你了解吗？万一我是混蛋呢？你担心过吗？”
我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
我恨，我气，却不是因为他，而是气我自己有眼无珠，没有看懂面前这个男人。
“我整你，害你，给你添堵，就是为了看看你到底能忍到什么时候。但是你太让我失望了！”张博宇嗤笑，“你根本没脾气！你还不如我叫回来的那些小姐，她们被弄疼了还会说一声疼，你呢？我把你藏在衣柜里的裙子撕烂了你都不吭一声，你真让我生气！”
他一边说，我就一边回忆当天发生的情景。
他拿着用来修建花草的园艺大剪刀，咔嚓咔嚓地剪碎了前男友留给我的最后念想。
那天，我以为我一眼望到了未来。没有希望的，混沌的，到处都是迷雾的未来。
我想哭，可是眼里没有一滴泪。
现在，我连自己究竟胸怀什么情绪都描述不清。
“在医院那天，你为了我妈，我侄女，还有我……你挺身而出，还不担心万语报复你，我就觉得我张博宇是瞎了眼啊。你还是你，你还是以前那个苗栎芸，是我没有珍惜。可是我发现得有点晚了吧。”他自嘲地笑了笑，“我混蛋，我不是人，我成天带小姐回家，在你面前把一切搞得乌烟瘴气，你还会爱我吗？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他吸了吸鼻子。
万万没想到他哭了。
我的内心平静得像毫无波澜的海面，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海底下有一只蠢蠢欲动的巨兽。
“你搬出去是对的。你走了之后，我才意识到你其实不是我的一件私有物。一纸婚姻能困住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心。你是自由的。”
此刻，我内心的平静彻底被打破。
我跌跌撞撞、畏畏缩缩要去追寻的自由，原来就在我自己手上吗。还是说，从他这么说了之后，我才被释放，从精神上得到了救赎。
滚烫的眼泪从眼眶边跌落。
这是我们婚后，张博宇对我说过最多话的一次。
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略快的心跳，感觉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触摸了他不设防的、柔软的灵魂。
“苗栎芸，我们重新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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