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澜之摆弄着腰间的璎珞:“昨日本宫的确是没有回府,也不曾留宿宫中——”她掀开帘子,居高临下地看着略微弯腰的男子:“事出突然,本宫不得已在外面留宿了一宿,这种事情也需要斤斤计较?”
她说的漫不经心,眼神清澈又高傲,好似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事实上,也的确微不足道。
若是以往,沈逸之根本不会在意她去了哪里,如今却不行。
“公主顾左右而言他!”他抬眸,直直看进冷澜之的眸中:“公主不敢说出自己昨日的行踪,是因为你昨日留宿在了外臣的家中!是也不是?”
冷澜之愕然。
反应过来后,她怒火上涌,拿起小案上的茶杯砸了下去。
茶杯带着滚烫的茶水在空中画出一道透明的痕迹。
沈逸之不躲不闪,茶杯砸上了他的额角。
瞬间,鲜血直流。
眸中染上怒火:“沈逸之,不要把别人都想得跟你一样肮脏,一样不顾礼义廉耻,一样管不住自身!”
沈逸之不为所动。
昏沉的头脑此时保持着奇特的清醒,此时的他只诡异地抓住了那一点思绪。
整个盛京,她深夜能去的地方只有三处。
皇宫。
可她在皇帝寿辰结束后就出来了。
公主府。
他昨夜在这里守了一宿,她根本没有回来。
最后一处,也是她昨夜根本不可能去的——平南侯府。
三处都没有去,她昨夜的去处就呼之欲出了——她去了野男人的家中!
而那个野男人的名字,也呼之欲出了——
“公主又在顾左右而言他了。”沈逸之十分执着。
他抬眸看着冷澜之,目光深邃锐利如剑,似是要在她的身上看出一个窟窿:“你我成婚六年,因为种种原因而不得亲近。此番臣回京述职,公主却紧闭院门,从不让我靠近,这是为什么?”
“公主当年不顾臣的反对,执意要下嫁,夙愿得偿之后,就后悔了吗?是否这京中又出现了其他青年才俊,让公主青睐有加,才有家不回;是否公主当初执意要搬出平南侯府,就是为了方便与之私会——”
啪!
又是一个茶杯砸出,这一次却失了准头,直接落在了地上,碎成无数碎片。
冷澜之下了车。
下车的短短时间她便压了怒火,冷漠地看着那张令她作呕的脸。
这时,府中的管家跑了出来,凑到冷澜之耳边说了些什么。
冷澜之有些意外地睨了沈逸之一眼,眸中冷意更甚。
他为了那外室,昨夜竟然在公主府外站了一夜?
“你想与本宫清算?好,本宫正好也要与你清算清算。”
“你先告诉本宫,每日都借着上工做借口,早早离开公主府又恨不能等府中的人都休息了之后才回来的你,昨日不在平南侯府好好陪着婆母,在公主府外等了一宿是要干什么?”
沈逸之语塞,但转瞬即逝,沉声道:“臣不日前已经搬到了公主府来住,公主府便是臣的家……”
“这话说着,你不觉得恶心吗?”冷澜之打断了他:“你来,只是因为本宫带走了你的宝贝外室!将她关在了公主府!所以,一直将公主府当成牢笼的你才会一反常态地过来!便是府中之人不让你进门,你也不肯离开!因为你担心你的外室,担心本宫苛待她!”
“没有——”沈逸之自然不可能当着这么多围观的百姓的面承认。
冷澜之似笑非笑:“没有?那好——”
她看向管家:“外室俞氏不敬当朝公主,言行无状,纵容无知稚子顶撞当朝公主——按律,当乱棍打死。”
“不可!”沈逸之面色大变。
他本就胀痛的头,这会儿更疼了。
他比谁都明白,公主从前没有处置俞婉儿,并非是接受了这个外室,而是因为他一早就做出了防范,在事发之后他的人立马展开了行动。
民间百姓同情他和俞婉儿的爱情,皇家顾忌民望,俞婉儿才能保住一条命。
但若是冷澜之气急之下不管不顾了的话,堂堂公主处置一个外室算什么大事?
理智告诉他,最好是弃了俞婉儿,他再认个错,便能粉饰太平,他依旧是当朝驸马,能够保住平南侯府的满门荣耀。
可,他做不到!
娇儿在鬼门关前走了一早才为他生下一个儿子,是侯府的大功臣,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去死?
想到这里,他眼神一肃。
想要救娇儿,眼下就只有一条路——
继续利用民意!
虽然会让公主颜面扫地,但……
公主失去的只是颜面,可他若不这么做,娇儿就会失去生命。
他眸光一定,突然撩起衣摆,谦卑地跪在了地上:“公主,我知道你还在记恨我和婉儿的事情,可此事,我当年也是逼不得已。当年我分明已经婉拒过您多次,是您说不介意我的一切,还让皇上赐下了圣旨——”
类似的消息,在俞婉儿的外室身份和沈临安的私生子身份被揭露出来的时候便已经传过一次了。
只是,上一次是流言。
这一次,却是从当事人的口中说出来的。
沈逸之没有声泪俱下,却字字泣血。
在他的口中,六年前的冷澜之便是一个涉世未深、天真烂漫、为爱痴狂,不在意他的出身,同样不在意他早已有心上人的傻白甜小公主。
她看中了一个人,便不顾那人的意愿多番痴缠,甚至不惜逼迫圣上下旨赐婚,以此来强迫那人接纳自己。
在周遭百姓的眼中,她已经成了那强抢民男的女恶霸。
而沈逸之和他的外室,是被她迫害的不得不从名正言顺的爱人转变成了见不得光的地下恋人的受害者。
何等的可歌可泣!
冷澜之以为她会生气,岂料并没有。
她现在十分平静。
居高临下地看着神情悲苦、好似话本中的悲情男角一般的男子,她鼓起了掌。
啪啪。
啪啪啪。
“沈逸之,本宫其实是不想将你的脸皮撕下来放到地上去踩的。奈何,你将本宫的善意挥霍了个彻底,既然如此,便休怪本宫不给你留脸了。”
沈逸之本能地心惊了一下。
她这是何意?
难道她有什么后手?
还是说,当年那些事她都知道了?
不可能!
他做的那么隐秘,而且当年的知情者离京的离京,死的死,不可能还有知情者——
冷澜之看着他如同调色盘一般变幻不定的脸色,红唇微勾:“把人带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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