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后。
南樾皇宫。
萧越一身玄衣,眉目沉稳,隐去眸子中翻腾的情绪,一步一步从汉白玉石砌成的百层台基上拾级而上。
眼前的宫阙,巍然屹立。
神霄绛阙,鎏金铜瓦。
朱漆的宫墙和雕梁画栋的斗拱飞檐上,沾了多少人血,他已经记不清了。
那是他少时逃不出的噩梦。
但是现在,他也即将成为为这里添上一笔罪孽的人了。
宫前殿,萧越望了一眼面前奢靡到极致却压抑到可怖的承辉殿,微不可察挑了挑眉。
从前,他总是盼着坐在这里的人能来看他一眼,能牵着母妃与他的手一起走在御花园。
就像他与别的妃子与皇子那样。
现在想想,那时的他真是天真极了。
天真到令人发笑。
“哟,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野种回来了。”
身后传来的声音语调十分尖锐刻薄。
萧越转过身看,那人锦衣华服,浑身配满珠缨宝饰,白玉佩环。
是六皇子萧澜。
萧越唇角微勾,眼底阴翳毕现,“可不是么,六哥,来找你索命来了。”
这话语调非常轻,可是窥见此时的萧越,萧澜莫名觉得这句话让他脊背发凉。
若放在以前, 萧越都不敢抬头看他。
更别说回答他的话。
萧澜见萧越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有些恼怒自己被这贱人的一句话吓到,暗自咬牙打量了他一眼。
仔细一打量,现在的萧越更加让他恼怒。
他不仅身量比自己高出许多,而且继承了他母妃的容貌,那张脸从小时候如猴子般瘦得尖嘴猴腮变成了无可挑剔的俊美。
萧澜从小就爱争强好胜,可惜他处处不如自己的几个哥哥。
只能从萧越身上找自己的优越感。
可如今经年未见,那个小时候跟他相比不值一提的废物,竟好似处处要比他强了。
可惜,贱种永远是贱种。
从他母妃在宫宴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自己的儿子是外面的野种然后跳湖死了个干净之后,萧越他就永远不可能有超越自己的一天。
自己的母妃是中宫皇后,岂是这贱人可以比的。
如今宫中皇子凋敝,他的太子之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他自己也是糊涂了,竟下意识拿这贱种和自己相比,岂不是自降身份么。
萧澜想到此处,刚才被萧越的气势唬住的胆量又重新回到体内。
他一把抢过身侧武卫的长矛,粗长的棍子就要向萧越身上打去。
“你胆敢和本殿下这样说话,看来是被东芜公主日日折磨得皮肉渐厚,不挨打就不甘心吗?”
萧越听到那四个字,原本平静的眉目霎时笼上一层怒意。
萧澜捕捉到萧越面上神色的变化,更加得意地一笑,“怎么,被我说中了?脸色这么难看?看来是没把东芜公主伺候好,挨了不少打吧?”
萧越的眉拧得越来越深。
他在这一年内在南樾军中,一边平定北齐边境兵乱,一边翦除军中奸细,闲下来时就去雪原跑马猎鹰。
为的就是将前尘往事掩埋在心底。
可他极力不愿提及的人和事,此事猝不及防被萧澜挑起。
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意。
萧越那狠戾的目光将萧澜吓到后退两步,心中却是愤愤——什么时候着贱人竟敢这样瞪着自己了。
萧澜更加恼怒,手中的长矛全力打下,却被萧越毫不费力地一把抓住,然后反手一推.
萧澜被这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得便向后跌去,狼狈地坐在了地上。
等到萧澜从地上回过神时,那长矛已经断成好几截。
他抬头看,萧越已经恢复了方才那种平静无波的神色,甚至可以说是十分温和地居高临下盯着他,开口的语气也更加柔和。
“这一招,我接下了。不知以后能不能接下我一招呢,我的好皇兄?”
萧澜正要起身,发觉心窝被方才萧越那一掌伤得不轻,一口血呕在石砖上。
“竟敢伤我?我掉一根汗毛你这贱命都赔不起!你竟敢伤我?!来人,将他给我拿下!”
萧澜兀自喊着,身侧左右两个武卫闻声而动,可惜下一秒就被宫前殿的守卫的一柄长矛贯穿左胸。
萧澜顿时大惊失色,“你们竟敢伤我的武卫?没有脑子吗?该死的是他萧越!来人,将这几人通通拿下!!”
萧越看着即将蜿蜒到他脚下的血迹,偏偏头嫌弃地后退一步,而后玩笑一般对着宫前殿巡逻的守卫道:“没听见么?六皇子殿下让来人。”
巡逻的守卫立时过来押注了萧澜。
这一切的变故都让萧澜猝不及防。
宫前殿的守卫怎么会听命于萧越!!??他不是刚从东芜流亡回来么?!如何就能号令承辉殿的守卫了?
“你要做什么萧越!!?你要造反不成?”
萧越不徐不疾向承辉殿迈了几步,才微微侧过头对萧澜轻笑一声,“我的好皇兄,恭喜你,猜对了。”
语毕,萧越敛起脸上的笑意,神色倏然冷下来,头也不回地迈进了承辉殿。
被守卫押着的萧澜顿时狂躁起来,“你竟敢造反?!就凭你也敢肖想皇座?你——呃啊”
守卫统领对押着萧澜的守卫使了使眼色,萧澜便被一脚踹在膝弯,跪在地上。
“你们竟如此大胆,什么时候成了那野种的手脚,乱臣贼子!”
那统领轻笑一声,反问道:“乱臣贼子?殿下忘了,我原来是四殿下的人。那个位置既然四殿下坐不上,那么是谁都行,就是不能是你。”
“原来你从未归顺过我?”
“归顺?你能活到今天,真是全凭着那老东西的一腔宠爱,半点脑子都没有。”统领嗤笑道。
“你胆敢出言不敬?”
“殿下,今时不用往日了。这南樾帝王的宝座,三个月前,就该易主了。”
萧越玄色衣衫拂过殿内奢华靡费的地砖,一步一步走向那个斜坐在龙椅上小憩的人。
南樾帝朦胧中察觉天光瞬间暗淡,眼前被一团笼罩,睁开眼对上一双冰冷的眸子,他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来人!来人!有刺客!御前守卫呢?”
南樾帝喊了半晌,无人应答。
“父皇,是我呀,怎么如此惊惶?”
萧越温声开口,眼梢的笑意不及眼底,目光居高临下地锁住南樾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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