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佛堂。
秦归晚拿着做好的护膝,在烛火前细看一会,嫣然而笑。
这几日,除了抄经,就是做护膝。
青枝不许她用眼过多,白天只许她做一小会,她便趁着青枝睡着了偷偷绣。
机会难得,必须让东羌商人一眼看上。
她又端看一会,确认做的几乎堪比东羌大汗所用,这才满意。
随手将东西塞到褥子下,便熄灯睡了。
沈晏之回府已是后半夜,照例住在了自己院子,让诸左穿衣服扮成他在屋里装睡,自己则偷偷去了佛堂。
秦归晚和青枝都已酣眠。
他坐在床榻边,静看着榻上人,案牍劳形带来的疲乏,在这一瞬全部雨消云散。
因最近调养的好,榻上的娇人儿气色恢复不少,唇色又开始红润了。
从决裂到现在,这五个月的时间,她逐渐香消玉减。
赶了两个多月的路,回来后被关在郁秀院一个多月,现在又被关在佛堂。
她跟着他,好像一直在受苦。
大概是梦到了什么,她低声咕哝一句,而后又翻身继续睡了。
锦被滑下一点,露出细长脖颈。
他伸手将锦被拉好,意外看到枕头褥子里露出一截黑漆漆东西。
拽出来后,借着极为微弱的晦暗光线,勉强看清是一对护膝。
看大小,明显是男子所用。
他用双手紧紧攥住护膝。
喜悦和感动相叠,一颗枯寂的心再次生机勃勃。
她还愿意给他做护膝。
他就知道,情窦初开时付出的四年感情,没那么干脆斩断。
明明只是一对护膝,他却像捧着绝世珍宝,小心翼翼装进自己怀中后,无声离开了佛堂。
回到书房,从书架的秘阁中拿出掐丝珐琅嵌玉木匣,将护膝轻轻放了进去。
放好后正要合上匣子,瞥眼看到下面的一只骰子,不由怔神,伸手取了出来。
这是菩提根打磨的骰子。
烛火下,白玉色骰子表层泛着浅淡光泽。
点数是镂空雕刻,中间被全部掏空,里面塞了一颗小小的红豆。
轻摇一下,红豆会在骰子中不停跳动。
骰子被打磨的极好,棱角都磨成了小小的圆弧状,手感光滑。
白玉菩提根,血红相思豆。
这是秦归晚亲手为他做的。
寓意:相思入骨。
这本是一对。
他腿伤痊愈后,为了弥补自己心中愧疚,欲做个礼物送给秦归晚。
询问她想要什么,她脱口而出,大楚人把红豆比作相思,她想要一颗红豆。
她的爱纤尘不染,要的东西也纯粹简单。
他把红豆的寓意认真解释给她听,然后告诉她,玲珑骰子安红豆,寓意入骨相思。
因为牛骨有腥味,他决定,用菩提根做骰子,里面嵌上红豆送给她。
她收到东西后,兴奋得一夜未眠。
第二日一早便找彩锦编了根绳子,将骰子坠在上面,每日挂在皓腕上。
没几日,她亲手做了一件相同的礼物送他。
那日,她笑得顾盼生姿。
“夫君,我也送你一颗红豆。我想,应该彼此挂念才叫相思。”
出神望着这颗骰子许久,他不由缓缓翘唇。
那日的秦归晚,穿着一身石榴红衣裳,热烈如太阳。
拉着他的手,将东西放于他掌心。
把世上最真、最炙热的一颗心,藏在红豆中给了他。
须臾间,上扬的嘴角凝固住了。
一对骰子,如今只剩一只。
他送的东西,在决裂那日,被秦归晚全部扔进火里烧了。
跄踉着坐下,他将红豆紧紧贴在自己心口。
“沈晏之,你当初为何那么残忍,设计她为你试药?”
*
此时,沈府二房。
沈安箐和沈安菱正睡在一张榻上说贴己话。
两个人的出生时间只差半个时辰。
虽说是孪生姐妹,姐妹俩平日在外人面前乖巧懂事,私下性格却大不相同。
姐姐沈安箐胆大伶俐,精于算计,颇有杜氏风范。
妹妹沈安菱则完全相反。
“姐姐,我们明天一定要去勾引顾世子吗?”沈安菱秀眉紧锁地问。
沈安箐生气道:“菱儿,我说多少遍了,不是勾引,是让他注意到我们。”
沈安菱被训斥的眼圈微红,“姐姐,我不想这样。”
“我觉得蓄意勾引顾世子的行为,说出去不好。”
沈安箐恨其不争,点着沈安菱的额头道:“你脑袋里装的什么?”
“母亲说了,若能一起嫁入顾家,以后顾家后院都是咱俩的天下。”
“这不是好不好的事,是关系到我们以后的荣华富贵。”
沈安菱咬了咬下唇,支支吾吾道:“姐姐,我不喜欢顾世子,也不想嫁入顾家。”
“我……我……”
沈安箐冷哼,“你看不上顾世子?难道还惦记着他的贴身随从?”
忽被说中心思,沈安菱噤若寒蝉。
那个随从长得肤黑雄俊,身躯凛凛,她一次见到的时候,莫名想到话本子上行侠仗义的江湖游侠。
从那以后,只要看话本子,就想到那个随从的脸。
一颗心,怎么也安定不下来了。
见她不吱声,沈安箐火冒三丈。
顾濯缨去年带随从来府里看沈从蓝时,沈安菱远远看到那个随从,当时便僵在原地,脸红的像柿子。
她以为沈安菱只是一时糊涂,没想到还钻了牛角尖。
居然在沈晏之大婚那日,趁着顾濯缨来参加喜宴,暗中偷窥了两次那个叫路绥的随从。
“作为亲姐姐,我提醒你,莫要再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了。”
“听母亲的话,明日好好和我演一场戏。无论如何,咱俩都要想法子嫁入顾家。”
沈安菱小声哽咽起来。
她知道,作为靖海侯嫡女,即便不能嫁给顾家,也要嫁到其他勋贵人家,绝不会嫁给一个随从。
若是父亲知道,必然大发雷霆。
可她真的不喜欢顾濯缨那张昳丽无暇的脸,只喜欢路绥那种皮肤黝黑,粗糙又男子气概十足的长相。
小小的哽咽声,在暗夜里,如刚出生的幼猫般可怜。
沈安箐心软了,忍不住放缓了语气。
“菱儿,皇子们的正妃位置不是我们能肖想的,整个京都,除了皇室,地位最高的便是顾家。”
“你想想,咱们唯一的姑母早年进宫后难产而亡,伯父已经没了。”
“大哥将来也许会有出息,可他不是咱们亲哥哥,性子又清冷,对咱们二房一直都不热络。”
“二哥是个傻子,自理都成问题。”
“三哥虽是咱们一母同胞的,可他是个庸才,将来成不了大器,若是父亲哪日没了,咱俩还能靠谁?”
“我们必须趁着父亲有权有势,给自己谋划个好出路。”
她停下来,试着谆谆诱导。
“再者说,你不可能嫁给顾世子的随从,若是嫁入顾府,兴许能每天看到那个随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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