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微动,有人靠近,辛寒香味愈加明显。
秦归晚未等到回应,只等来一个宽厚滚烫的胸膛。
沈晏之贪婪地将人揽在自己心口,恨不得把对方嵌入骨子里。
怀中人因常年吃药,肩胛纤薄,梅枝细腰几乎微微用力就能折断。
“晚晚,对不起。”
秦归晚被勒的喘息困难,能清楚感受到那人的心跳声,强烈如战鼓。
这是她在世上最熟悉的怀抱。
她未动,淡然出声:“沈晏之,我不想听这句对不起。”
“你能放开我吗?你身上有脂粉味,我嫌你脏。”
沈晏之浑身肌肉全僵,眼底血丝密布,红如滴血,双臂一再揽紧。
“我没碰她。”情绪皆被压在喉间,声音嘶哑干涩,“只是和她一起用了晚饭。”
“你碰谁和我无关。”秦归晚攒眉,试图挣脱出来,“沈晏之,别碰我。”
微弱的手力完全推动不了矫健男子丝毫,反而被越拥越紧。
紧到隔着衣衫,能感到对方身上的温度和凌冽男子气息。
这让人无端生出一股燥意,“沈晏之,你一句死生不负,骗我为你掏心掏肺。”
“在东羌,你怀疑双亲之死有诈,苟活着谋划回大楚,为达目的,甚至毫不犹豫利用我的性命。”
“如今,我被迫拖着残躯跟你来这里,已无欲无求,只愿能苟活下去。”
因喘息不顺,才说两句,便忍不住闷咳起来。
沈晏之手忙脚乱松开她,小心帮她顺气抚背,这才惊觉,她的面色惨白可怕。
他伸手抚了上去。
秦归晚抱膝往后挪动些许,避开沈晏之的手,没有拥抱和触碰,呼吸猛然顺畅。
“你知道我身子不好,故意把我关在这里,让我生病。”
“我不知你要用此事达到什么目的。可我现在无力反抗,也无法逃脱。”
她双目黯淡缥缈望向榻边人。
“事已完成,你跑来向我道歉忏悔,说你没碰贺妙心,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我继续为你心动?还是为了继续利用我?”
“沈晏之,回大楚之前,我说过,从此我们恩断义绝,视同陌路。”
她以为自己早已心止如水,可话说出口,眼圈还是不受控地发热。
“你若还有丁点良心,看在我曾对你无怨无悔付出的份上,别再利用我、别再对我撒谎。”
“也别再用虚情假意欺骗我、恶心我。”
“想想办法治好我的眼疾和心疾,让我安稳活在沈家。”
“我活着,大汗才能留我母亲一命。”
一滴晶莹清泪缓缓流出,被灯火映照如明珠,顺腮下坠。
沈晏之抬手拭泪,泪珠打湿一点指尖,却如火山岩浆迸溅在肌肤上,一发不可收拾,疼如万箭钻心。
他用力环住纤瘦玲珑的人儿,下巴紧紧抵住柔软顺滑的乌丝。
“晚晚,我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我永不会再利用欺骗你了。”
“以后,我会尽力弥补你。”
哑了许久,再张口,声音艰涩发颤,“求求你,再相信我一次。”
秦归晚仰起头,伸手去摸他的脸。
沈晏之握住那双白皙柔荑,贴于自己脸侧。
秦归晚轻轻摩挲,缓缓扬唇,嫣然笑道,“夫君,你还记得吗?”
“在东羌,你也如此承诺,说永远不会利用欺骗我。”
满室宁谧,玉烛垂泪。
灯芯棉线燃烧正旺,冷不丁爆出细小炸裂声。
沈晏之踉跄而逃。
秦归晚紧靠墙壁环膝而坐,思绪飘零。
她永不再信沈晏之。
也不会永远待在沈家。
有个秘密,她深埋心底。
来大楚前,她担心母亲想不开,一再含泪叮嘱:
“母亲,纵使我们相隔千里,此生无法再见,也请你保重自己,别让我孤单一人活在世上。”
大当户父亲当她是个物件,只等养大了找个合适买家,同父异母的兄妹更没把她当同胞亲人。
她唯一的血亲只有母亲。
母亲说:“晚晚,你放心,我会好好活着,还会让你摆脱威胁。”
“到了沈家写信给我,知道你平安无事,我才能安心想法逃出东羌。”
“待我成功,给你传消息。”
“届时你诈死脱身,我们寻一清净之地安身。”
她现在对沈晏之没任何要求,只求能在沈家安稳等待母亲的喜讯。
最好能在此期间调理好身子,治好眼疾和心疾,以便将来逃走方便。
*
沈晏之回到抱惜苑屋里后,守在沈从蓝床榻边,秉烛愣神。
刚才秦归晚呢喃的那三个字,是“别过来。”
这世间,只有他知道这话之意。
当年,他不知秦归晚为何下狱,可他明白,下狱必然和他相关。
就因为这三个字,那一刹,他忽然不忍秦归晚草草病死。
他放下尊严,去求狱卒给秦归晚找羌医。
狱卒冷嘲热讽后,往地上泼水更频繁。
秦归晚很快气若游丝。
他将秦归晚紧紧拥在怀中,希望能把逐渐冰冷的身躯焐热。
秦归晚奇迹般熬了过来。
早晨醒来,发现自己被拥在怀中,当即面红耳赤。
后来,秦归晚母亲偷偷找人去狱里送药,她总算挺过了那一关。
一个月后,两人出了大狱。
他被允许继续教课。
也很快得知来龙去脉。
秦归晚为救他,四处求人无果,迫不得已和九王子做了交易。
他问:“在牢中为何不告诉我此事?”
秦归晚犹豫片刻,回:“我当时说了,你会信吗?”
他哑然失声。
不会。
他会怀疑是秦归晚为了博他怜爱,故意下狱。
秦归晚笑了笑,“我没告诉你真相,你在牢里依然救了我一命。”
“算起来,我们已互不相欠。”
这种极致的善良温柔让他生出了愧疚之心。
他对秦归晚不再那么冷漠。
偶尔还会指点秦归晚写汉字书法。
朝夕相处,他对秦归晚了解的越来越深。
她有东羌女子的潇洒不羁,热烈张扬。又受母亲影响,有大楚女子的温柔善良和宽容。
越了解,越想靠近。他开始感到恐惧。
某日,当他发现自己见到秦归晚会忍不住心生欢喜,开始强逼自己重新恢复冷漠。
秦归晚失落许久,并未说什么。
再次自觉和他保持距离。
直到为了救他,坠下悬崖。
那是他心动的开始,也是欺骗秦归晚的来源。
“大哥,你眼睛怎么红了?”
沈从蓝的声音打断了回忆。
“你是不是很伤心?”
沈晏之回神发现,沈从蓝不知何时醒了,正躺在床上,瞪着眼,惊诧望着他。
烛光昏暗不明地照在郎君纯真面容上,有种不可思议得天真可爱。
“大哥没有伤心,只是想起一些往事。”
沈从蓝坐起身,叉着腰,气哼哼道:“大哥,你骗我,你明明在伤心。”
“你都快哭了。”
他推了沈晏之一把,“大哥,我不要你看我睡觉了。”
“你去看看躺着的姐姐吧,你看到她就笑了。”
沈晏之忽觉心酸,天地之大,满腹苦楚无处诉说。
只有沈从蓝真心盼他开心,望他和秦归晚在一起。
“现在不行,不过,大哥很快就能每天去看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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