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何苦躺在一片落叶丛中,将斗笠盖在脸上,遮住了初秋炙烈的艳阳。
他躺了一会儿,觉着百无聊赖,便又坐了起来,双手抱膝,呆呆地望着前方出神。
前方不远处,是一片山花烂漫之地。
他起身走了过去,信手摘下一朵粉色的花朵,仔细一看后又开始莫名发呆。
好巧不巧地,他信手摘下的粉色小花,竟然是一朵风雨兰。
初秋之际,风雨兰竟然还盛放如斯。
风雨兰开,风雨飘摇。风雨兰放,雨过清朗。
风雨兰将开未开,预示着未来几日将有风雨来袭。
风雨兰在风雨侵袭之后盛放,代表着雨过天晴,诸事顺遂。
两个多月前,宁何苦就信手摘了自家院中一朵盛放的风雨兰,随后将其送给了李婉琰。
借此花暗搓搓地为她打气,期望她的家人能渡过劫难,诸事顺遂。
没料到半个月后,自己家中便遭遇了一场浩劫,致家破人亡。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如今想来,恍若隔世。
果真是风雨兰开,风雨飘摇啊!
数日后。
又是在一片红叶满山的山岗之巅,宁何苦换了身月白衣裳,怀中慵懒地抱着慈悲剑,随意地沿着山脊向前走着。
突然,他驻足凝神静听,一声破空之响由弱至强,由远及近而来,他敏捷地一偏头,抬起右手,不过须臾眨眼之间,他的双指之间,就多了一支尖锐的箭矢。
继而,又是连着无数声破空之响后,就只见漫
天箭雨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铺天盖地,不偏不倚地射向了宁何苦处。
箭雨将至,他一个转身之际,慈悲剑“哐啷”一声出了鞘,瞬间一分为二,却又藕断丝连,两剑形成一线,就犹如一根黑色的长鞭,矫健灵敏地上下翻卷,左右游走,不过瞬息之间,便将来势汹汹的漫天箭雨给击得七零八落,碎箭掉了一地,硬生生被他破出了一个巨大的空间来。
趁第二批箭雨还未袭来之际,他手上暗暗用力,慈悲剑瞬间合二为一,继而再脚尖点地,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后空翻,身如孤鸿断雁,直直翻飞出三丈远外,远远离开了弓箭的射程范围之内。
待轻飘飘落地之后,他直起身来,将左手拢在嘴边,运足中气,冲弓箭的来处挑衅道:“那谁?黑鱼捕头,你可真是太看得起在下了,竟然调了军中的弓箭手来。只可惜啊……”
最后三个字还没运足功力喊出去,他立时机警地住了口,不再趁口舌之利,脚尖点地,又连着翻了几个后空翻后,便逃之夭夭,不见影踪。
随后带着众人追上来的于洵望着他消失殆尽的方向,气得弯腰驼背大喘气——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宁何苦方才的挑衅刺激了他。
他为了能捉到宁何苦,竟然去锦州节度使军中借了两百名弓箭手来。
不过就是抓一个逃犯而已,连军中人马都用上了。
但最可笑的就是,就算是有
了两百名弓箭手的加持,宁何苦仍然冲出了包围圈,在他眼皮子底下逃之夭夭。
在这种情况下,于洵没有一口老血喷出来,涵养已经算是非常不错了。
王玄也跟着跌足,然很快又斗志昂扬的给于洵献策,“头,别泄气,这次恰恰是在山岗上,地势开阔,前路无阻,那厮才能自如逃走。等下一次,咱们找到他后,尽量先悄悄尾随,然后等找到个有利的地形再动手,保管他插翅难飞。”
于洵铁青着脸,半晌方憋出句话来,“好!反正他就是那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天了。”
宁何苦从漫天箭雨下逃出生天,虽然看上去轻而易举,实则是他已经拼尽了全力,将慈悲剑也使到了极限。
毕竟只是血肉之躯,以一人双剑之力在瞬息之间就抵挡了上千支箭矢,还能留出一口气来,施展出绝世轻功从容逃脱,这世间能为之人,也仅有一二罢了。
此刻,精疲力竭到虚脱的宁何苦半死不活地躺在一堆枯草落叶丛中,等要命的喘息过后,才捞起腰间的酒壶,往嘴里就猛灌了几大口。
对于此刻亡命天涯的人来说,没有什么事是一壶烈酒解决不了的。
若一壶解决不了,那便来两壶。
烈酒如暖汤,更如猛火,沿着喉咙滚滚而下,一直烧到胃部,将他整个人都燃烧起来,麻木酸软的身躯方才渐渐有了一些生机。
待有力气坐起来后,他盘膝而坐,将双手
放在膝盖之上,手心向上,足足调息了半个时辰之久后,才感觉到四肢百骸之间血脉畅通,灵力流转,终于满血复活。
于洵他们随时都会追上来,此地不宜久留。
他刚要起身,右小腿处传来一阵刺痛。他扒开破了一个大口子的裤腿一看,小腿肚子处有一道斜插而过的伤口,应该是被流箭所伤。伤口虽然不深,但却血流不止,将腿下的枯草落叶尽数染成了鲜艳的红色。
他自嘲一笑,“得了,不用走,就能欣赏到壮美的红叶了。”
他自嘲完起身就走,也不处理被自己压垮的枯草,更不清理枯叶上留下的血迹。
这?
难道是他因为赶着逃命,才忘了清理自己留下的痕迹吗?
不对啊!他可是大靖第一捉刀吏啊!
从前,他缉到过数不清的人犯,就是因为其一个不慎留下的蛛丝马迹。
因此,他深深知道留下的痕迹,那怕是一丝丝微不足道之处,也会致命。
就连毒煞,一路逃亡时都非常谨慎,更何况是常年靠行迹追犯的宁何苦呢?
这可是他的老本行,他绝不可能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的。
但偏偏此刻,他就是留下了这么一个乱摊子,抱着慈悲剑就大摇大摆地走了。
奇了怪了,难道他就不怕于洵他们循着血迹追缉而来吗?
……
又数日后。
中秋之时,秋老虎继续发挥余威,又加之数日未雨,随处可见干裂的土地,干涸的河床,以及被晒得奄奄
一息的花草树木。
连着赶了两日路的宁何苦,感觉就要被日头给晒成肉干之时,恰巧来到了桃花江畔。
桃花江水碧绿深幽,源远流长,就算是天上再多出几个太阳出来,也未必能将之烤干。
宁何苦往马下一滚,连滚带爬地一头扎进了江中,先是游了几个来回,再扎了几个猛子,洗去了连日来堆积如山的灰尘,以及满身的疲惫不堪后,才爬上一处日头照不到的浅滩上,以双手作枕躺了下去,还高高地翘起了二郎腿。
江风吹着,小酒喝着,天高云淡,神清气爽,神仙般的日子也不过如此。
悠哉悠哉,就差哼首小曲了。
然而,好景不长,一阵隐隐约约的震动声远远传来,宁何苦一个鲤鱼打挺就弹起身来,只看了一眼眼前的形势,便暗叫一声:“不妙。”
正前方的岸上,左右两侧浅滩之上,皆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张弓搭箭,蓄势待发的弓箭手。
三方成合围之势,牢牢挡住前路,而身后则是深不可测的桃花江
还真是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死路一条。
宁何苦侧身瞧了瞧身后那看似平静的桃花江水……
他是个特别有自知之明的家伙。
此刻他心中根本不用衡量,就清楚的知道,就算自己水性再好,也是不可能游到桃花江对岸去的。
桃花江水碧绿如玉,看着不深,实则深不可测,且江心暗流涌动,怪石隐藏,游过去的话,只怕是一个不慎
就会就地埋葬,直接变成水鬼冤魂。
于洵躲在岸上的弓箭手身后,得意洋洋的喊话:“怎么样,宁公子,咱们鼎鼎大名的第一捉刀吏,现下可愿束手就擒?”
“呵呵!”宁何苦发出两声冷笑,回敬道:“黑鱼大人,在我这儿,可没有‘束手就擒’这个成语哦!想要本公子的命,尽管放马过来就是。能埋骨于这大美的桃花江中,也是幸事一桩。”
他边说话,边拿眼扫视周遭,寻找一切可能逃脱的契机。
于洵口头上虽然一直吵着要宁何苦的命,但实则他还是想生擒宁何苦。
毕竟押个活生生的人回东都,总比带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回去,要好上许多。
以后加官晋爵的机会也会多上许多。
更何况此刻己方可谓是胜券在握。
是以,他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说:“宁公子,宁大公子,你可是一代名吏,难道你真想死在这江中,死后被万千鱼儿啃噬,尸骨无存,身后亡魂连个安息之地都没有吗?你又何苦来哉?”
宁何苦被逗乐了,他在鼻孔里哼了一声,“鱼大人,黑鱼大人,你可真有意思,我连此时此刻都顾不上了,又如何管那唠什子的身后亡魂安不安宁呢?劝个人都不会劝。没有那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行不!难道你忘了本公子天生就是何苦来哉吗?你可真他娘的笑死我了。”
“……你……”
于洵脸被气得铁青,气急败坏之右手挥向空
中正要下令,王玄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并在其耳边小声提醒,“头,淡定,抓活的可比死的要值钱多了。所以,就算你要下令,也可以吩咐尽量不要射他的要害之处,将他射个半死不活的刚刚好。”
这句话正中于洵的下怀,他大手一挥,“留活口。”
然而,就在他低头听取王玄献策之时,眼尖的宁何苦竟然发现,在身侧不远处的沙砾泥泞中,竟然躺着两支长长的竹竿。
这一新发现,立马乐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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