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无谓将脚尖垫得高高的,抬头尽量往洞口瞧,奈何火折子光线微弱,照近不照远,而坑洞又的确太深,他实在是瞧不清楚,也估摸不出深度来,只一个劲道:“可深可深了!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啊?”
宁何苦只得起身,在坑内边沿摸了一圈,四周皆是坚硬的土质细石,绝不像是人为能开采的,便恍然顿悟:“原来这里竟是一处天坑,想来必定不浅,一时也没法子能出去,不如就既来之则安之吧!安心在这里过夜,等天亮再想法子出去。”
“啥!在这坑里过夜,能行吗?”申无谓似乎不太乐意,但不乐意也只能是嘴上说说,他又没本领自己爬上去。
宁何苦挨着坑沿坐了下去,阖上双目,“山中夜晚可凉了,至少这里还能遮风挡雨避寒,可比上面舒服多了。”
这理由成功说服了申无谓,他紧挨着宁何苦坐下。按理说白日里累了一日又狂奔了一个多时辰,原本该累得阖眼便睡才是。
可他却了无睡意,蹭来蹭去地没个消停,忍不住捅捅宁何苦找话说,“我说,你这一身轻功,到底是怎么练就的,竟然拉着我跑得比猴子还快。那可是猴子啊!在树林中蹿高蹿低,荡秋千跟吃饭似的,却居然没能蹿过你,你说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母亲!”黑暗中宁何苦低低唤了一声,如同在梦中呓语一般。
申无谓:“……不是吧?你小子
都多大了,才离家几日就开始想娘亲了。唉!你可别对别人说你是我申无谓的义弟啊,真丢人!”
“去你的,”宁何苦哭笑不得,“我的意思是说,我的轻功是我母亲教的。”
“你母亲教的?”申无谓的表情再次超越人界表情,“难道说你母亲还是个世外高人不成?”
下一刻,他立马坐直了身子,一副三姑六婆的八卦样,推推宁何苦,“反正也无法入睡,不如给我讲讲,你母亲的绝世武学都有哪一些?”
“我母亲不会武,她只会一些轻功,是我外翁从小教她攀爬藤条练出来的,还有就是她自己荡藤条荡着荡着慢慢悟出来的。”宁何苦简短答。
申无谓:“……”
他憋了半晌,终究没憋住,便涎着脸,“小苦,反正左右无事,不如给我讲讲你的父母呗!哦,也好让我多了解了解你。”
宁何苦:“……”
申无谓继续厚脸皮,“你看我的一切,你都了如指掌,而我对你却一无所知,哦不对,是知之甚少。所以,你得给我多讲一些,如此方才显公平公正嘛!”
宁何苦本不愿多说,可申无谓方才说对了一句话,这次离开家又一月有余了,他是真的有点想念家中的父母双亲了。
而诉说,也是宣泄想念的一种。
“聊聊呗!”申无谓拉拉他的衣袖,竟然带着几分撒娇的成分,他实在忍俊不禁,便微微颔首,好吧,那就讲讲我母亲,是如何
练就一身绝世轻功的。”
“行,你讲什么都行。”申无谓自是乐不可支。
“我母亲她也是蜀中人,而她的家乡在大良山里的一座悬崖峭壁之上,进出村皆没有路可通行,只能靠攀爬几根藤条上山下山。而这些藤条,长约三十来丈,与地面几乎垂直,却是他们唯一能进出村之路。”宁何苦说的话,都是原封不动照搬他母亲说过的话。
申无谓的表情再再次超出人界表情,“住在三十丈高的悬崖绝壁之上,妈呀,名副其实的悬崖村,那他们是如何住进去的?又以何为生?”
“母亲说,前,前朝时期,她们的祖先为了躲避无休止的战争和争斗,才在大良山中找到了这处悬崖,建立了悬崖村作为归隐居住之地。悬崖上有一大片肥沃平整的土壤,且常年雨水充足,日照丰沛,村民们靠种地养蚕,自给自足,上百年来皆过着隐世自主的生活状态。呶,就同飞纱村也差不了多少。”
申无谓听得入神,“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一处悬崖绝壁之上,都能建起一座桃花源,人真的是无所不能啊!”
宁何苦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夏日炎炎的傍晚,一家人坐在院中纳凉,墙角的栀子花静静绽放,洁白饱满,馨香四溢。
他坐在小板凳上,将整个上半身都靠在身侧的母亲双腿上,听她讲她的家乡,讲她的悬崖村,讲那仿佛永远也讲不完的,悬崖村上的
亲人乡邻,以及风土人情。
而那时,父亲便总是默默坐在一旁,脸上永远挂着笑容,疼爱又宠溺地望着自己的妻儿。
“那时,我母亲还未满三岁,她的父亲,也就是我外翁便在家中屋梁上挂上一根粗绳,开始训练我母亲的攀爬能力。到了后来,索性直接在村外的树林间绑上绳索,让我母亲由这棵树荡到另一棵树上,再由另一棵荡到下一棵去……
总之,我外翁的唯一目的,就是要让我母亲变得身轻如燕,手中只要有一条绳索在,那怕面前是悬崖绝壁,万丈高楼,也能纵身自如飞荡过去。”
“那你母亲岂不是像极了,今日那些追我们的猴子,在林间荡来荡去,飞来飞去……”申无谓实在忍不住了便低声吐槽。
其实他挺想用一些比较粗糙的词语,但毕竟事关一位长辈,还是宁何苦的母亲,自然便不敢太过放肆,还颇为斟酌了一番用词。
“是的,我外翁说过,我母亲必须要练得跟猴子一样,在此之前,他绝不允许我母亲离开悬崖村一步。”宁何苦居然同意了申无谓的观点。
申无谓:“……你外翁是有多喜欢猴子?”
申无谓这关注点,让宁何苦是哭笑不得,“我外翁不是喜欢猴子,那是因为,时过境迁,村中渐渐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不愿再终日被困于悬崖村上,总想着要攀藤下山,出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而我外翁曾数次目睹
,有人在攀爬藤条下崖之时,一不小心,便从几十丈高的峭壁之上摔了下去,命丧悬崖之底。”
“原来如此!”申无谓终于懂了宁何苦外翁独爱“猴子”的良苦用心。
“所以后来,你母亲便以此练就了一身飞檐走壁,出神入化的绝世轻功,然后便轻轻松松下了悬崖村,一出村便碰上了你的父亲,一个是闯荡江湖的青年俊杰,另一个是纯真无瑕的山外飞仙,两个人自是一见钟情,便成就了一段良缘佳话,最终才有了你这个小子。我说得对吧?”
申无谓的话题常常中途拐弯,关注重点也变幻莫测,令人猝不及防,宁何苦再次哭笑不得,好难才板了脸色,“那又是另外的故事了,现在可是在讲我母亲会轻功这件事,别偏题。”
申无谓:“……”
下一刻,他显得无比委屈,“这难道不是同一件事情吗?都是关于你母亲的。”
宁何苦肘了他一下,“你不想听的话,就好好睡觉。”
“我听我听,”申无谓秒怂,“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宁何苦板了俊脸继续,“后来,在我母亲十六岁之时,外翁才允许她攀藤下山去。可我母亲下了山后,并没有像其他族人一般,去逛外面的花花世界,而是在山下找了一大片更加广阔的森林,在林中勤练轻功腾挪之技,还同一个采药的老伯伯,学会了认各种草药的本领。
再后来,她每次出村,都会“飞
”遍好几个山头,寻找一些珍稀药材,再拿到集市上去售买,换回一些悬崖村上缺少的事物。”
“你母亲有远见,有抱负,不仅练就了一身绝世轻功,还赚了不少银钱吧?厉害,了不起!”
申无谓发自内心地敬佩,却让宁何苦再再次哭笑不得,忍不住回呛,“你还知道赚钱,请问你喜欢过银钱吗?”
“我……”申无谓被问住了,他的确的确从来就没有喜欢过钱。钱财对于他来说,除了吃饭穿衣必须要用到之外,其他便再无用处。
“那你喜欢钱吗?”结舌了半晌,他才想起来反问一下。
“我?”宁何苦俊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随即又面如春风,语出朗朗,“世人皆求快马青山逍遥仙,吾只愿聚金敛财诸事闲。”
“哈哈哈……”申无谓放声大笑,整个天坑里都回荡着他的豪迈笑声。
“世人皆求快马青山逍遥仙,吾只愿作挽弓逐鹿独行侠。”这是他初次见宁何苦时,曾许下的豪言壮语。
而今,得到了宁何苦这般回应,能不令他乐开怀吗?
“你小子,真有你的,比喻很到位。我见你小子如此拿命搏钱,看来是真爱财啊!希望你以后再娶个爱财的媳妇儿,夫妻俩一起敛财,然后做双富贵闲人,悠哉悠哉过一生,岂不快哉!”
“老无,你又偏题了。”宁何苦不得不再次提醒申无谓,他便尴尬的打了个哈哈,“行,那咱们言
归正传,你请继续。”
宁何苦情不自禁的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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